寒冷的冬天,铅灰色的天空下,一切黯淡了色彩,万物失了生机。冷空气从外而内慢慢地渗透,缓缓地扩散,肌肉变得僵硬,关节好似生锈,血液的流动中似乎都有冰渣碰撞的闷响。从身体到思绪,都不再灵动,想慢慢地蜷起来,收缩成坚硬的一小团。某些运动无法再进行下去,某些游戏骤然失去了乐趣,时常摇曳如火烛的念想熄成散落的碎屑,总是精心涂抹的红唇褪去了鲜艳的血色。苏悄无声息地关掉了酒吧,从郊外的别墅搬到了市内某间狭小的公寓,公寓窄窄的房门自关上后便甚少再度打开。苏换下了艳丽、暴露的服装,终日裹着厚厚的睡衣,完全停下了一切活动,网络、书本便是除睡觉之外生活的全部。如慵懒的兽,积攒了足够的脂肪后,将身子塞入温暖的洞穴,一次酣睡便是整个漫长冬季。苏就这样蛰伏过年末年初这最寒冷,却也最热闹的时间。她饱尝痛苦寂寞,却不曾品味半分欢乐甜蜜,这让她怀着自怨自艾,她厌恶过节,因为这会愈发凸显她的形单影只。她本不至于如此极端,但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这些情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苏愈发地放任自己就这样腐朽下去,没有别的人知道,也没有别的人在意,甚至她自己都对自己有了点不屑一顾。这样的腐朽在某些变化发生之前似乎是强有力的、不可逆的,直到——
直到,某一天上午,趴在书桌上沉睡的苏被一丝一缕,薄薄的、有点尖锐的阳光刺醒。她摇晃着昏沉沉的脑袋,阳光在她印着压痕、粘上口水的面孔上刮过,恍若实质的尖利刺响让回过神来。苏双手拽着窗帘,在一个小小的停顿后,双臂猛地扬起。厚实的窗帘向两边飘然飞起,充斥满整个窗户的阳光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万千道金色的光线汇聚成耀眼的浩荡奔流,冲刷过在窗前站立不稳的苏纤细的身体。那灼热的温度,流水般的质地,让苏舒服地几乎哼出声来,她感觉似乎回到了暌违已久的真实世界里,她感觉有一些东西再度沉到身体的最里面,一些东西重新浮出水面般又渐渐变得清晰。苏第一次发现蜗居陋室的腐朽不堪,她用力推开窗户。寒风混合着阳光拂过她的双手双臂,打在她的脸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苏走在人迹稀少的街道上。头顶的阳光暖得几乎要将人融化,街旁的树木依旧光秃秃的,颜色鲜艳、缤纷的砖块洋溢着久违的活泼气息。苏穿着一件长款修身包臀针织裙,外面简单地套了一件薄风衣。针织裙的下摆稍短,收在风衣的遮掩下,从膝盖上方的裙角里延伸出保暖的天鹅绒黑色厚丝袜。脚上蹬着一双绒面羊皮高跟短靴。似乎因为长时间的室内生活,许久没有照到阳光,苏的皮肤比之前更加白皙了不少,甚至接近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她在刺目的阳光下眯着双眼,带着失去已久又骤然重得的欣喜与渴望。太久没有穿高跟鞋,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近乎踱步,还带着点颤颤巍巍。在鞋跟轻扣砖石的有节奏的响声中,她慢慢地习惯着提起后跟,脚掌弯曲,用脚趾支撑身体的姿态。
在阳光的温暖下,身体里的坚冰在慢慢化开,生锈的关节间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润滑剂,在一点一点地磨合。融化得更快的还是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思绪,它们或许还未曾汲取够重新升腾的热度,但已无法阻止它们回溯那些温暖的过去。苏似乎看见冰块的表面有裂缝贯穿的隙口,似乎看见有飞鸟划过天空留下的痕迹,似乎看见石子在湖面溅起的涟漪。本以为早就忘却,早已平静的那些回忆,就这样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地重新浮现。
……
…
.
絮
那一年应该是已经到了四月份,天气远比现在明媚。春天的生机早已铺陈开来,踏青都显得有些晚了。苏所在的这个小城里,有运河蜿蜒,有垂柳遍植。柳絮飘飘洒洒像是要弥漫这个城市,有不惹一物的飞扬,也有粘粘连连的眷恋。在某个小小的房间的窗户旁,他“啪”的一声抖开了绳索。苏站在他的面前,逆着阳光,看着未经修整的粗糙麻绳上有悉悉索索的细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下来,游丝在艳阳的金色暖流中浮沉。城里的柳絮与房里的绳絮仅有一窗之隔,苏迷离的目光已分不清它们的差别。直到他横插进苏的视线。
他帮苏脱去了轻薄的丝巾与外套,打量着她画了淡妆的娇颜,针织衫、百褶裙、打底裤遮掩下的曲线,高跟短靴支撑起的身姿。苏本不应该如此被动,但某种道不出的情绪压抑着她,让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背过双手,小臂平行叠放在一起,双手各托着另一边的手肘处。她低垂下头,长发顺势滑落,露出高领针织衫上方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她这样被动的姿态却又为她赢得了一丝主动。
绳索缠上了苏的手腕,他细心地将她的袖口拉了拉,让麻绳隔着厚实的针织衫一圈一圈地束紧、打结。他提起绳子,压过苏左上臂绕到身前,双股麻绳从她胸脯上方经过,又从右上臂转回身后。他将绳索钩过背后左边的绳子,重又从右向左原路返回后系紧。绳索勾连下,苏的双手被稍稍吊起,两侧上臂、胸脯上方饱满的软肉被勒得陷了下去。他又取出一条麻绳,系在背心的绳结处,用同样的方法缠绕过苏的双臂与胸脯下方,多余的绳子在腰间捆了几道,最后在背后系死。又一条麻绳被他用来修饰,从脖颈两侧拉下来,在乳沟处将上下两股绳路拉近,中间做了个花哨的绳棒,再收紧两侧上臂与身体间的绳索。
苏默默地感受着整个上半身被一点一点地限制、束缚。经验丰富的苏不用看都能用身体感觉出他还是个新手:有几处绳路走错了,被他中途发现又打回重来;双股绳飞舞时会扯到人,绳索经常压到她的长发;打绳结时忽略了对绳索的控制,结打好了整条绳子却松了;会摸不准绳结的位置,剩下的绳子或长或短,时不时的调整影响了整体的流畅性。但苏惊叹他又是极聪明的:他会从最细微的地方关心受缚者的感受,从手腕的捆绑开始便让人心生好感;他捆绑时用的力度不大,轻口味的受缚者不会觉得绳子太紧勒得疼,但绳索的勾连却做的很好,绝对无法轻易挣脱,重口味的受缚者在感受到从遍布整个上半身的绳索中反馈而来的全面的束缚感的时候又不会太早失了兴趣,这样不松不紧的束缚虽然两不讨好却也两不得罪;他不露痕迹却持续细致地观察着她最细微的面部表情与身体反映,并据此调整捆绑方式,虽然这样的调整略显笨拙,却足显诚意;他甚至设下了用于甄别的陷阱,他故意在她目光所及处用了几个他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花哨绳法,如果受缚者浑不在意逐步蚕食的束缚感,而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上,他便会怀疑她是否只是个跟风猎奇的伪受缚者,或许拍几张照片发个带夸张长标题的帖子便是这次会面的最终归宿了。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迎合着你,但掰开碾碎了看,一字一句都像考试时出题老师故意设下的陷阱,他们会在背后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的别有用心。整个捆绑过程表面上充满着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却被苏解读出他暗藏的大胆自信的撩拨。
现在看来,苏愈发觉得在这样的春天遇到他真是一个绝妙的巧合。他像极了这初春,艰难地步出严冬,万物都在蠢蠢欲动,一切掩藏不住的都在偷偷地抽着芽、吐着絮,却又绝不似夏季的热烈与毫不掩饰,还要遮掩在花团锦簇的温婉之下。他是那灿烂艳阳镀上的一层金边,他更是那刺目轮廓下深沉的黑暗。
窗外城市里的柳絮还在漫无目的地飘着,它们迷的不过是眼。
窗内房间里的绳絮已经尘埃落定,它们遮的却是心。
网
在那之前,苏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总是张学友的那首《情网》。顶着根根直立的碎发,翘着兰花指,穿着银光闪亮的燕尾西服的张学友在舞台上摇晃的身姿,在苏的记忆中被惊叹为“妖娆”二字。
“嘿,在想什么呢?”他在耳边轻轻地问道。
“唔……上次给你听的那首歌…”苏咬着嘴唇,忍受着某些异感。
“是‘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吗?”他拍了拍手,像完成了某个成就,转到了苏的面前,带着轻浮。
“是‘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不长的一段话却似耗尽了苏的力气,她微微眯起眼睛。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细细的喘息声。
他同样默不作声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苏褪去了外衣,露出娇嫩白净的晶莹胴体。少女宛如剥了壳的熟鸡蛋,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又如削去了青涩外皮的苹果,只剩甜涩的果实。红绳环绕过苏纤长的脖颈,一路笔直向下,钻过双峰掩映间的深邃沟壑,途经净滑平坦如玉石的腹部,一头扎进郁郁葱葱的密丛,不见了踪影。凸起的绳结卡在锁骨、胸部中间、肋骨下方、小腹、耻骨处,醒目如虬枝上开出的花骨朵。密集的绳子从背后如藤蔓般蜂拥至身前,争先恐后地扎进绳结间双股绳中间的缝隙里,似撕扯猎物般将绳索向两边拉开,接着,数朵鲜红的菱形花瓣便倏然绽放。恍惚间有赤红的巨蔓矫妖腾起如龙蛇般游走于雪峰、平原、沟壑;略一定神,却只是纤细红绳铺陈、萦绕成罗网,圈圈圆圆圈圈于盈盈玉体方寸之间。整个过程因着藤蔓井然有序的线路、花瓣整齐划一的姿态,而在急切、热烈中多了几分冷静与优雅。花丛的整个框架已有蔓藤、花骨、花瓣搭建而成,剩下细枝末节的点缀也渐渐覆盖了剩下的空隙。红绳继续蜿蜒、缠绕、勾连着,一个又一个细小的菱形绳圈依附着主要的绳路悄然浮现,它们像是甘作陪衬的绿叶,像是角落里的野花野草,弥补了整片花丛最后的缺陷。房间似乎幻化为了废弃的神庙,玉石质地的女神雕像静静矗立,蔓延的藤、枝、花、叶肆意攀附,暴露而又遮掩,圣洁而又败落。
苏半闭着眼,似中了致幻剂般,感官在扭曲着、放大着。锁骨处的绳结压着喉部,周围箍着一圈红绳,似被一掌扼住了咽喉,似被一下攫住了念头。大大小小的菱形绳圈带着温柔而坚决的力度覆满了整个胸房。最大的绳圈带着微妙的压迫感括住胸房根部,让两座雪峰更显挺拔;小一点的绳圈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似猎网一把将白兔收入囊中,丰满的软肉在一个个网格中微微凸起;最小的绳圈恰到好处地卡住最顶端的蓓蕾,赤红的绳索与嫣红的首珠几乎融为一体。腹部的绳结如八爪鱼版舒展开触手,贪婪地环抱过整个腹部。这里的菱形绳圈最为密集,错落有致、层层叠叠,每一寸肌肤都贴合着不止一个绳圈。绳圈各居其位而又相互勾连,巧妙地结成一张绳网,随着腰腹的每一丝颤动而张牙舞爪。凸起的耻骨、胯骨处压着的菱形绳结仍是工整、美观,丝毫未因身体的起伏而有半分变形,持续反馈着束缚感。最后一个最大的绳结陷入闷热、潮湿的神秘花丛中,似泥鳅滑入池塘般渺无踪迹。胯部、大腿根部的绳索组成最后一组菱形绳圈,似卫士般牢牢守护着花丛的边界。异样的刺激感顺着绳结汹涌而起,如逆流般一路上溯,顺着无数的菱形绳圈一圈一圈地加速、搅动着,壮大为席卷全身的水旋涡、水龙卷。
苏猛然醒悟,不知从何时,她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过人的天赋结合大量的练习,他的绳艺近乎炉火纯青。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指导的初学者了,他如臂使指地操纵着红绳在她的身上编制出了完美无瑕的绳网,闪亮如赤鲤遍身的鳞甲。他最擅长的菱形绳圈层叠交错,勾连掣肘,窥一斑可见整貌,牵一发而动全身。美感与束缚感在他手掌翻覆间被粘连在每一个菱形绳圈之上。他不再心思细密地试探、揣摩,出手便是直接大胆的撩拨,不是他失去了耐性,而是他更倾向于占据主动的地位,起到引导的作用。步步为营、层层推进的细致与周到仍贯穿始终,猎物在不知不觉、心甘情愿中便已落入蛛网。他成为了最热烈肆意的玩主,他成为了最老辣熟练的猎人。她是他成长前的第一个推动者,她也是他成熟后的第一个牺牲品;他一步一步成长的过程,也是她一点一点坠落的过程,如同跷跷板一端升起另一端沉下;这个过程好似猎物在教猎人如何狩猎,好似玩火自焚,好似作茧自缚;她曾是他的老师,她曾是他的伙伴。而在此刻,她已然成了他的猎物。
离这个小城千里之外的某个城市,苏在一间小小的旅馆里醒来。清丽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了进来,苏朦朦胧胧的视线投向窗外。这是一片老城区,从苏所在的三楼往下看,很多根电线杆突兀地矗立着。因为年久失修,不少杆子已经染上了浓重的岁月色彩,更有些已经残破不堪;又因为初建时缺乏长远的规划,许多新的杆子为了适应新的需要而被匆匆竖起,与之前的同伴混杂在一起。整个场面杂乱不堪,顶上连结着的电线更是错综复杂,无数根电线几乎交叉成了一张乱糟糟的网。
苏定定地看着这副在月色下闪着黯淡银色光芒的巨网。它杂乱残破,无数根金属线缆横七八竖在有限的空间内,毫无秩序、美感可言,它就这样低低地笼罩着这片陈旧的街道。莫名的,看着这副几乎就近在鼻尖上张开的巨网,苏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拘束、压抑、难受,她的思绪反而活跃跳脱,似乎化作了电流顺着向四面八方岔开的电线一闪而逝地闪现向极远方。
苏想起了那个一边织着菱形绳网,一边说着“我打开爱情这扇窗”的半吊子。说他是“半吊子”是因为他绝对没有完整、仔细地把歌听完,他肯定不知道下一句歌词是“却看见长夜日凄凉,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耳边似有熟悉的旋律响起,苏缓缓地从头哼唱: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
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
我掩饰不住的慌张
在迫不及待地张望
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
……
红
当纹身针的尖端抵在肌肤上时,苏才来得及认真咀嚼“切肤之痛”这个词的味道。
苏已几乎无法抵抗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当他希望在她身上纹上属于他的印记时,她残存的理智仅仅哀求到了先从纹上她自己的名字开始再渐进的微弱退步。他虽不甚满意却也没有太过急迫,笃定而放松的神情像极了猎人在布下完美无缺的陷阱后,惬意地燃上一只烟。
如同赤色游鱼渐渐浮上了最清澈的溪流般飘忽不定,如同血色纹理慢慢显露在最剔透的玉石般分毫毕现,血肉被蚀刻、在凋落,白皙的肌肤作背景,暗红色的纹身图案在射灯聚焦下漾着残酷而艳丽的深沉流光。苏看着左腿大腿侧面竖着排布的英文字母“sue”。花哨、华丽的花体字英文图案舒展、妖娆如蒙面舞女随着低吟扭动的纤细腰肢,诱人、嫣红如艳妆女子被玉指轻按的微陷红唇。线条从细如针尖几不可见延伸为君子好逑窈窕淑女,扭动如蛇化作第一个“s”字母,伸直的前段尖细蜿蜒如蛇信。字母“u”稍稍倾斜,一边低一边高划出一道饱满而优雅的弧线,出头的部分则带上了放松的味道,似所有的骄傲、端庄、自妗都抵不过长舒一口气。半开半阖的字母“e”安详、慵懒如惺忪睡眼,痛苦、挣扎如不甘怒目,末端同样拖出一条渐长尖细的曲线,让一切都归于佛像前、燃香上缭绕袅袅、终不可见的轻烟。前后两端渐细的曲线彼此对称、相互呼应,迤逦流畅的图案精致微妙,每一条曲线上却又缠绕上了细密的荆棘花纹,优雅与狰狞相依相偎。像华丽的礼仪长剑上涂抹了鲜血,像柔弱的娇娘披上了残甲,像堆积的淤泥中开出了白莲,像绝美的容颜布满了灼痕。
苏不愿再低头看那一片游动扭、恍若活物的红色,却不防一抬头便撞进了他的眼睛,那里红光更盛。
盛夏,燥热的夜晚压抑的似乎闷着一声惊雷,一有动静便会炸开。不透风的小房间里更显沉闷:紧闭的房间没有开灯,一组破旧的多叉烛台摆在角落,七七八八、高低错落的红烛幽幽地燃着。深色的地板黯淡无光,两只隐现青筋的白嫩赤足只用前脚掌轻点着,不断变换着位置留下一个个湿印。两条小腿微微岔开,自膝盖向上直至大腿根部并在一起,被一圈又一圈的麻绳整齐而紧密地缠绕着。腹部、胸部上下三圈绳索将少女略显青涩的躯体勾勒得饱满起来,修饰出凹凸有致的起伏线条。双手反剪、交叠,被麻绳吊至后背肩胛骨中间,和双臂、上半身一起牢牢固定、捆绑,十根青葱般的纤细手指蜷曲着。一条宽大的白底黑点的布条覆盖在嘴部,连鼻尖带下巴一起收束在内,布条微微凸起显示其下暗藏玄机。上半身纵横交错的麻绳在手腕十字缚中间处汇聚,拧成一束绷得笔直,引向屋顶日式风格的横梁上,缠绕几圈固定。苏被半吊在房间中央,细密的汗珠没有了衣物的吸收与阻挡,遍布了白皙、娇嫩的娇躯,有的汇聚起来流淌过光滑的肌肤,地板上已经积起了几处小滩的汗液。地板沾上水迹被轻踏的声响,绳索紧绷到极限的吱呀作响,少女经过层层阻拦与过滤的呻吟,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碰撞,却让整个房间更显压抑、沉闷。
苏的长发无力地披散了下来,不少凌乱的发丝沾着浓重的汗迹紧贴在脸上,透过着影影绰绰的重重遮掩,终于看见他出现在了这暗红的视界中。一切似乎都值得了,一切似乎都被赋予了重要的意义,承受这样的待遇也有了充分的理由,好像身体内的某个开关被一下打开了:原本低垂的脑袋终于重拾了力气,抬起来朝向前方,似乎找到了希望的方向;呜咽、哀鸣被注予了力量变得急促、尖锐起来,不停地撞击着层层壁障,无数莫名、强烈的情感疯狂地积蓄着;细弱的手指紧握着,用力攥得发白,身体的颤动、挣扎在绳索紧缚下变得清晰可见。他伸出的手指细致地撩开遮住红颜的缕缕青丝,轻柔地抚上了她半边烧着红云、半边被布条蒙住的侧脸,伴随着一声终于破茧而出的尖利、拖长的悲戚呻吟。她纤长的睫毛不住地微颤,忽明忽暗的视界再一次映满了他眼里的红光。从轻柔地抚摸慢慢变为强有力的覆盖,他慢慢地转到她的身后,宽厚的手掌顺势紧紧握住她被布条蒙着的下半边脸颊。口鼻处的抑制愈发严密、有力,苏完全无法呼吸,渐渐充血的大脑将本就赤红一片的画面再次涂抹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色。不知是否是强烈的窒息感下的幻觉,苏看到角落里红烛上的火苗像浇了油一般,“嘭”地一声高高蹿起。
苏急促的心跳还未从刚刚的窒息中平复下来,便又因为他举在面前的红烛而再次加速。火苗跳动着,蜡烛顶端被烧得深深陷了下去,四周耸起薄而晶莹的一层蜡壁,厚厚的一层蜡烛油积蓄着。苏看着他炫耀似地将红烛在她面前停留许久后终于移到了身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苏能感觉到蜡烛应该是被举得高高的,因为烛油滴落在她身上力度引起的刺激明显大于温度。温热的烛油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脚踝上,仿佛恋人用柔软的手指肚轻敲着彼此的身体。这只是一个轻柔的开始,是雨滴落在山脚的水潭上溅起的最初的涟漪。烛油的落点缓缓上移,小腿肚、膝盖内侧,大腿,仿佛攀登的足迹顺着山路一点一点向上延伸,脚步越来越重,烛油也带着越来越炽热的温度。苏咬紧卡在齿间的堵嘴物,抑制住喉咙深处的呻吟,腿上仿佛被一根烧得通红的针慢条斯理地扎着,灼痛让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轻柔的敲击慢慢变为了,尖指甲的掐揉、细牙齿的撕咬,尖锐的痛感逐渐充斥,却让人欲罢不能。蜡烛近在咫尺地停在了丰满紧致的翘臀上方,苏已经能隐隐感觉到火苗的灼热,敏感的肌肤甚至勾勒出了烛火跳动的痕迹。积蓄已久的烛油毫无保留的倾泻而下,密集如雨的烛油慢慢布满臀部的每一寸肌肤。火辣辣的刺心灼痛连成了一片,以燎原的汹涌态势猛地扑来,强烈的疼痛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蛮横地冲过脆弱的神经,大脑在剧痛的冲刷下一片空白。苏疯了般扭动着被束缚的身体,急促、尖锐的嘶吼冲破了层层阻挡。滚烫的烛油仍源源不断地倾泻着,大量的烛油在滴落后并没有立即凝固,肆意流淌留下一道有一道同样滚烫的痕迹。有天火从空中洒落,有岩浆在遍地流淌,苏原本白净、娇嫩的翘臀被肆虐如灾后的大地,满是赤红的狼藉。苏无力地瘫软下来,全靠浑身捆绑的绳索悬吊着身体,绳索深深地吃进肉里。一滴一滴的烛油间断地落在勒得嫣红的手臂上,落在攥得苍白的手指上,灼痛不再那么得强烈而汹涌,却依旧直达心底,就如一场大病初愈,缠绵不去的病丝仍在身体深处肆意作祟,搅动着痛觉神经。苏身体猛地一颤,只觉被烧得通红的蜡烛顶端直接抵在了裸露的肩膀上,烛火仿佛直接在肌肤上燃烧跳动,寒毛被灼烧的焦味已经飘起。泛滥成灾的烛油再次铺满了苏的两边瘦削肩膀,顺着香肩裸背的弧度在光洁的后背上也挂上了一道有一道滚烫的岩浆路径。苏只觉得似乎是江南纵横交错的水网全部被滚烫的岩浆充斥,原本湿润宜人的泽国水乡瞬间变为燃烧灼热的人间炼狱。她已无力再作剧烈的挣扎,她像是被当头一棒的绝望所击倒,某些深处黑暗的东西在她后脑勺着地的重重一磕中被唤醒。受虐的快感不断沉淀,炽热的欲念与渴望开出了花,她似乎化作了以这灼热与痛感为食、为生的岩浆生物,在熔岩炼狱的酷刑中翻滚、挣扎,迷乱、沉醉。赤红的凝蜡盖满了她的肩背,赤红的欲望燃尽了她的理智。
他解开悬吊着苏的绑绳,扶着浑身酥软、呻吟不断的苏慢慢坐下,依偎在他的怀里。右手仍持着燃烧的红烛,左手灵活地剥下苏脸上蒙嘴的布条,解开堵嘴的塞口球,抠出塞得满满当当的布团。然后用手蒙住她的眼睛,顺势往下一按,让她的脑袋稍稍向后倾斜。苏扬着脸,顺从地伸出舌头,舌尖因着恐惧与渴望而细细颤抖着。滚烫的烛油再次重重地滴落,准确地砸在苏的舌头上。前所未有的剧痛从舌面不停传来,滚烫、尖锐的灼痛刺激着最细小、最敏感的神经。脆弱的舌头即使平时不小心被牙齿磕着都疼痛难忍,更别提被滚烫的烛油直接滴上。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秀气的鼻翼快速地扇阖着,含糊的哀鸣从无法闭合的嘴部溢出。烛油仍无情而精准地滴着,底下的已经粘着舌头凝固成蜡,上面的还在烧灼滚动,慢慢地顺着舌尖滴落、凝结,好似溶洞顶端垂落的上粗下细的钟乳。当整块小巧的舌面都被层层叠叠的烛蜡覆盖,连下巴上都粘上不少后,他微微抖动着手腕,让烛油不规则地洒落在她的脸上,脸颊、鼻尖、下巴上都粘上了凝固的烛蜡。道道拖长的红色蜡痕宛如娇颜上流淌的刺目血泪,在他拿开同样粘上烛蜡用来遮挡的手掌后,让整个梨花带雨、狼藉不堪的青涩面容染上了凄艳绝伦的动人美感。未等苏喘匀气,他便一把将红烛塞进了她的嘴里。苏不适地扭动依旧被牢牢捆绑、紧紧拥抱的身体,未做任何反抗,顺从地深深含进下窄上宽的红烛的底部,牢牢衔住。他又取过一只红烛,用重新开始的细致与耐心从苏的胸前开始慢慢描绘着。烛油烧灼着峭立的乳首,敏感的蓓蕾不断颤动着很快被大滴大滴的烛油完全淹没,凝固的烛蜡很快覆盖了乳首、乳晕,还在不断扩张着。整座胸房好似高耸的山峰顶端蒙着赤红的积雪,又像是喷发的火山溶溶岩浆从山顶喷薄、飞溅。灼人的疼痛与强烈的快感再次袭来,苏嘴里的红烛随着她身体的起伏颤动,不断洒下滚烫的烛油。赤红的烛油积满锁骨中间的凹陷,淌过双峰中间的沟壑,不时飞溅在雪白的乳峰上。他手上、苏嘴里倾泻下的滚滚烛油在光洁平坦、略微凹陷的小腹肆意流淌、滚动,玉石般质地的平原渐渐被赤红的熔岩覆盖。再往下,岩浆一泻千里的浩浩荡荡已无法阻挡,郁郁葱葱的黑色森林也染上了赤红,那铺天盖地的势态仿佛原始丛林中燃起的一把冲天巨焰。苏终于坚持不住,衔着的红烛跌落到地板上,空出来的嘴巴里大片大片凝固的烛蜡上晶莹的口水缓缓滚动着,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哀求与呻吟。
他终于停下了右手的动作,放开一直紧抱着苏的左手,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挂着的泪珠与嘴角垂着的口水。苏看着他左手上星星点点凝固的烛蜡,随着他轻柔的动作渐渐平静下来。她想回过头看他,挣扎扭动着束缚下的身体,口水顺着伸着的舌头又流了出来,活像只受尽欺辱后踉踉跄跄找向主人寻求安慰的可怜小狗。当他重新举起蓄满蜡油的红烛悬在她左腿的纹身上方时,她已经平复了下来,却依旧眼神迷离、娇喘断续,似放浪,似严肃,像是攀上最后的高峰,又像是进行最初的仪式。红烛顶端重又抵在了娇嫩的肌肤上,烛油似瀑布般倾泻。滚烫的烛油顺着s蜿蜒的曲线流淌着,灵蛇似披上了赤红的鲜艳鳞甲,扭动间熔岩飞溅;半开口的u被烛油填满,好像精美的夜光杯盛着炽热猩红的酒液,醉人的美酒逐渐盛满整个酒杯,直至溢了出来,在本来晶莹的杯体上沾染上了猩红;似张似阖的e被血红色撑得满满的,目眦尽裂,眼中充斥欲望的血红流光有若实质般迸射出来。明黄的火焰在暗红的纹身图案上烧灼、跳动,密集的荆棘花纹鎏上了一道金边,恍若荆棘丛上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红烛在苏的大腿上碾压滚动着,一片又一片赤红色的烛蜡凝固下来,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住暗红色的纹身,即便如此,图案仍在凝蜡底下熠熠生辉,一如千百年后依旧在晶莹琥珀包裹下张牙舞爪的标本。
红色一层层包裹着红色,红色一滴滴流淌着红色,红色一缕缕氤氲着红色,在这狭小、凝固有如红色结界的房间里,她看着他红色的眼,他吻着她红色的唇。
多说一句题外话,他曾经问过苏,“滴蜡过后,身上凝固的蜡块该怎么处理?用手就能直接拨开,还是要用水清洗才干净?”
她是这样回答的,“用散鞭抽开。”
黑
这一段会很短。
因为苏记不清,或者说不愿记清,她记不清他是怎样一步步从她身边离开的,她记不清她是怎样慢慢习惯了黑暗的。
苏以为他们会肩并肩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永远,却不妨一伸手,捞到的却是深秋扑面而来的枯脆落叶。那只想要牵上的手已经把她落了好几步,怎么追却也追不上。苏也不曾料到,那些绳絮飘飞下相互倾心的轻撩,那些绳结编织间你情我愿的温柔,那些炽热烛泪下刺骨灼心的热情,脆弱得就像她手上因着她不自觉的用力而发出细碎哀鸣的枯蝶。
他开始乐于使用胶衣、皮具,大块大块的黑色覆盖、包裹她的身体,温暖、繁复、多变被冷酷、粗暴、恒久所取代。他第一次主导着她尝试完全新鲜的事物,便轻易地将她征服。在一具漆黑的人形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全身被紧致的胶衣裹紧,封闭式的头罩近在鼻孔处留有几个细如针尖的小孔,胶质塞口缺撬开唇齿将舌头牢牢抵在下颚,皮制项圈将头罩以及其内的道具完全收束,内衬钢骨的束腰将腰部收缩成标准的沙漏状,布满系带、皮口的厚防水台细高跟长筒靴一直延伸到了膝盖上方,双臂被勒紧的单手套收束为狭长的倒等腰三角形,排布整齐的拘束皮带将手臂与上半身固定在一起,下身同样勒着一圈一圈的拘束皮带,小腿翻折过来压在大腿上被束紧。
苏将这当做游戏的一种,却惊觉仿佛一下子被隔离出了世界。薄薄的一层胶衣便阻挡了他所有的触碰与抚摸,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热度。整个身体被最单纯、严密地束缚着,没有刺激,也不会松开。她好像被放逐到了虚无的异次元,身体和精神都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像是她单纯的幻觉、臆想,又像是带着预见性的微妙暗示,她骤然间发觉了他不声不响的离去。没有最后一个眼神,没有最后一个招呼,没有最后一个动作,她就这样被干脆利落地抛弃了,被无情地扔给了无边的黑暗。所有的含蓄与自妗都在一瞬间剥落,她想尖叫,想痛哭,绝望,疯狂,她想求他不要离开。漆黑的人形微弱地晃动着。
这篇黑暗就这样包容着这个歇斯底里的不速之客。漫无边际的黑暗像雾,像烟,像流,像绸,不知挣扎多久的她感觉到这黑暗在慢慢变得有若实质,软化、垂落下来,像蛋清包裹住蛋黄。她会觉得自己在被这片黑暗所接纳,似要与它融为一体,像一双手臂轻柔而坚决地将她拥进怀里。这手臂没有形状,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她冷静得一点也不像刚刚哭过。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恨是爱。她有恨过他的决绝无情,却更多地眷恋、乞求他的怀抱。她感激黑暗无保留的接纳,却又毫无理由地暗恨这黑暗变成了她与他之间打不破的壁障,是他们回不去的阻碍。
她摸不清他的心思,终究跨不过相欢相弃;她探不尽这黑暗,终究挣不脱半点束缚。
他们曾离开这座江南小城,驱车千里终于寻到一处偏僻少人的环山公路,玩一次野外游戏。那算是他们玩过的最大胆的游戏了:漆黑的深夜,她褪下遮体的披风,露出被绳捆索绑的赤裸娇躯。嘴里被丝袜塞得满满的,反折的双手从手指开始便动弹不得,他最爱用的菱形绳圈几乎在身上连成了绳网一直捆到膝盖处,两只脚踝牵挂着沉重的脚镣。她就这样行走在窄小的盘山公路上,伴随着急促的呻吟声、蜂鸣的马达声,鞋跟的嗒嗒声,细碎的金属声。不远处的黑暗慢慢聚拢过来,背后车灯打出的光柱却给了她支持,她忍住被黑暗吞噬的绝望与被路人发现的恐惧。她知道他就在身后,一直照亮的车灯就仿佛他不曾放松的拥抱,那样的温暖也那样的有力,恍若实质的光柱破开黑暗,推着她一步一步前行。
在他最终离开的那个晚上,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家。车里“春风十里不如你,难得把你藏心底”的甜腻歌声听得她想哭。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积攒够了推开车门的力气。站在料峭的寒风中,面前的车灯是附近唯一的光源,只照亮了她的半边身体,印得她纤细的影子张牙舞爪有如鬼影。她回头想再看看他的脸,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苏双手紧了紧风衣上敞开的领子,踩着高跟鞋摇晃着避开了车前两道灼人的光柱,缓缓步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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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声在僻静的街道上回荡,衬得这幽径愈发空旷。季节转变的幻灭感如无形的风暴在低空席卷,陷入回忆的苏却走得越来越平稳,摇曳挪步间有春花秋实黄绿枯荣,有溪流潮洋起伏涨落,有熔浆炎岩沸腾凝固,有艳阳光柱晦明流转,这一切铺陈翻腾的景象似是在幻觉世界中肆虐,却又不时泛起似能向现实世界投射的荒谬既视感。地上砂砾辗转、翻滚,好似无风起浪。
略有年代的小区里,一栋楼的信箱都聚集一个大大的蜂窝状铁箱里,隔着条街遥遥矗立在公寓楼的对面。苏停在信箱面前,明媚的阳光下, 陈旧的铁箱似乎连每一片锈迹都反射着亮晃晃的光芒。苏一份份翻过堆叠的信笺,却仍未寻得心中想着的那一封。熬过了整个寒冬,却未能收获春日的第一缕暖阳,苏的脸上仍能挂着微笑。这并不意味着她还沉浸其中,也并不意味着她已脱身其外,只是她慢慢找回了在顺从中湮没的希望,在依赖中丧失的勇气。
她还念着他,不过摆在她面前的已经是独立、平静的漫长生活,与不期而至的冒险。
作者:winder

真……好啊
这文有点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