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异世界当个风俗娘》第五卷
共5章,专题:重生!在异世界当个风俗娘

第五卷 · 在魑魅魍魉之间

一·第一幕,第一场

远处传来啪的一声发令枪响,周围陌生的同学纷纷开始埋头作答,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忙碌的考场上到处响着纸张摩擦声,就像无数只蝗虫正啃食书页。

马早早紧张地望了一眼周围,红底白字写着助考口号的条幅悬在吊扇后面,窗外是一片虚无的苍白,外面的光线模糊着窗棂的轮廓,仿佛即将煮沸的热牛奶。

讲台上,翘着二郎腿的监考老师捂嘴轻咳一声,像是在提醒走神的考生别再浪费时间了。早早下意识地低下头,周围海浪似的卷起一阵翻卷子的潮声,早早又随周围同学的动作将卷子翻了个面,背面的英文还是冷漠得像校友的脸,眼熟却又不相识。

现在还没动笔的早早有些慌神,她瞟了一眼右侧白墙上的石英钟,恍惚间早早好像不认得时间了,表盘上没有数字也没有秒针,只有分针和时针的夹角在不断缩小。她不知道这场考试是从几点开始的,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就会结束,她的手指颤抖着,在监考老师敦促的轻咳中摸向铅笔——

可是她的手指无论如何就是抓不起这根铅笔来,不是提前抓空就是合不拢手掌,周围的考生都在流畅地作答,只有自己在监考老师的目光中手足无措。好不容易用没有力气的右手堪堪握住了空气似的笔,考场里就已经有考生提前交卷了。

墙上的石英钟指针飞速旋转,直觉告诉早早已经浪费了相当长的时间,眼看着作答时间已经无多,如此紧张的状态下,早早又绝望地发现这一面也没有什么能被她看懂的内容,她只是在凭着本能在往卷子上写字。

突然,窗玻璃被人打烂了个洞——

不,没有,窗户好好的,只是昭示着考试结束的发令枪又响了。最后一排的同学站起来开始往前依次收卷,早早又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涂答题卡。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这场考试完蛋了。

如此惶恐,如此惊惧,眼看自己刚涂了四行的答题卡即将被人收走,紧张到窒息的她才想起自己连考号和姓名也都没有往上面填。老师强调了多少回,拿到答题卡一定要先填考号和姓名,交白卷也要先把考生信息填上去,自己怎么全忘了?自己怎么全忘了!

无法呼吸的早早用笔尖在答题卡上刻着自己的名字,直到同学的手一把将她护在身下的答题卡连同卷子一起抽走。

“吓!”十八岁的马早早从床上惊坐起身,额前的冷汗印证着她方才的恐惧并不来自于事实,心重新落回肚子里的早早缓了缓,在缺乏光照的房间里下意识摸向枕头两侧翻找自己的手机。

几点了?自己睡了多久?考前梦到高考交白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两次摸索无果,早早发觉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和身下的床垫不属于自己的卧室,也不来自学校的宿舍。疑惑间她抬头向床尾望去,期望有什么参照物能方便她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于是,脚旁巨大的身影侵入她的视野,半空中的那两粒幽蓝的鬼火发觉她醒来而兴奋地抖动了一下。

早早支着胳膊僵在原地,感觉舌头和喉咙都变得特别黏。

“你醒了,真好。”黑影向前俯身,同时,一盏马灯在自己床边悄然亮起。温和的橙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充满未知的可怖疑影,一只体型夸张的类人生物将他那长着六只棱角的蓝色脑袋凑到了套了一身轻软白袍的早早身前,展露出的鳞片饱满鲜艳,温柔理性的低吟安抚住了早早,烛火在这亚人的小眼睛里闪闪发光。

不需要咬舌头,身上隐隐在作痛的淤青伤痕就足以证明此刻她并非梦者,几乎是为了维持应有的礼貌,她扶着硬床坐起身来。

“抱歉……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早早不太敢直视萨卡斯大师的眼睛,确认早早精神方面并无大碍,大师摇着头慢慢坐直身体。

“做噩梦了吗?”马灯的亮度相较之前又提升了许多,昏暗的房间里气氛温暖了许多。

早早抿着嘴唇点点头,“梦到我高考了。”

先意识到这只是个梦,又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错过了高考,早早刚回到肚子里的心又一下高高悬起。但是想到自己也没有回去的办法,不安的心又稍微回落了一点,卡在这不上不下的中间,正如她此时似笑非笑的嘴角。

“什么是高考,是某种意义重大的考试吗?”

“算是……我梦到自己交白卷了……这是哪儿?”彻底清醒的早早蹭到凉丝丝的白袍,不由得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这间房子似乎没有其他人来,早早像只寻觅母羊的羊羔一样左右环顾着四周。

“这是我的屋宅,真高兴你醒了。”大师拍了拍罩袍的衣袖,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早早还是听到了回音。

“这……”发觉自己好像占了这个大房间里唯一能容得下大师身体的大床,耳尖烧红的早早有些尴尬,“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梅格总是会给安排我各种棘手的任务,而且比起解剖尸体,我更喜欢看到有人能在我这里醒过来。”萨卡斯大师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尽管话题似乎并不那么好笑。

“欸……呃……”早早歪头回应了大师一个尴尬的苦笑,她一直在瞟望着这屋子大概存在房门的无垠黑暗,期望能看到有人带着外面的光走进来。

“对了,你被送到我这里来之前,曾被洛佩那家伙的走狗下了药,那药虽然不会直接置你于死地,但会让你对所有人的体液过敏——嗯,你不必那么担心,现在那药已经不在你的体内了。”大师张开双手示意坐直身体的早早放松,这只是虚惊一场,“我很庆幸,有人暗中保护了你,使你免遭他们的毒手,当然,保护了你的也可能是你自己。”

“告诉他你有个守护天使。”沉寂了好一阵的龙祸突然插话,把惊魂未定的早早又吓了一跳。

“你先前去哪儿了?”早早在心里质问着赖在自己身体里的龙祸,当然,在提问的同时,龙祸已经听完了早早对他不作为的大张挞伐。

“普通人加害给你的一点外伤而已,真正会波及你未来的部分我自会出手,什么都要我来操心,你怎么不直接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龙祸的语气相当轻蔑,但还是在脑海中为早早展现了自己凝结胃液阻止石化蛇泪稀释的过程。尽管它对早早忍受的毒打毫不在意,但至少,作为宿主的早早仍能再与同族乃至异族随意交媾,不是吗?

“我只是你的一个工具,只要能给你带来精液就行了,我个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不是吗?”早早的思维活跃着,表意识尽量挑选着彰显淑女涵养的词汇拼接成新的诘问,潜意识则不断抛给龙祸尽可能难听的字眼。

我劝你不要把被人利用想得那么糟糕,真的,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可言。”龙祸丢下了这句话,从早早的思维里隐去。对自己遭遇毒打一事委屈至极的早早还想听龙祸向自己道歉,想听龙祸安慰自己,但此刻只有一拳挥空的失衡感。

思维里的失落情绪写满了早早此刻的面孔,她无助地蜷缩起双腿,失去光亮的眸子垂望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孤独感再次席卷了她。但她仍然很坚强,她憋着难言的苦楚与委屈,试着安慰自己好人总是要被社会上的败类欺辱的。

当然,她现在只是想要尽可能逃避自己真正想要问出来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因为风俗店遭人虐待,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解围,为什么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会选择保护自己。

灵长类那复杂的面部表情被身为冷血动物的大师误以为是早早在担心自己的状态还能否继续为那肥猪老鸨接客,于是大师尽量用清爽一点的声音告诉了早早她已经被妓院单方面开除了的好消息:

“好好休息吧,你已经自由了。”

正在愣神的早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像收到噩耗的人一样张嘴想要问清楚信使到底是怎么个“自由”法,但最终,她还是闭上了嘴巴。

早早呆滞的目光略过大师山一样的身影,视线迷失在了房间后方那仿佛没有出口的幽邃黑暗之中。当初许诺说会对每个“女儿”负责的杜鹃妈妈不会出现,探春里结识的那些姐妹当然也不会来这探望她。

早早看到寂静弥散在这房间里,并且像逐渐清晰的雾气一样蒙在了自己与这陌生世界之间。回顾起遭遇的一切,仿佛自己这趟旅程的目的就是不断去承受来自他人的欺骗和坑害;她已经尽自己所能的去适应这扭曲的世界了,她已经不惜代价的去为她效忠的利益集团做贡献了。

可到头来她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她曾打算托付一生的探春妓院像块报废的破抹布一样遗弃在了这个角落。

酸辣辣的感觉沿着鼻尖窜上天灵盖,刺激着早早闭上了眼睛,两滴硕大的泪水掉在材质特殊的被单上,像两颗自由的珠宝顺着褶皱形成的沟壑分头蹿进了甜蜜的黑暗里。

萨卡斯大师猜到会是这样,但也不好安慰。

“对不起……大师,我……不是……我活该……”从小的家教让早早不敢也不愿当着大人的面落泪,而她又无比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被人抬到了大师这里。已经无法制止抽噎的她想要避开萨卡斯大师,可是她颤抖的身体根本用不上力气,她只好紧紧攥着床单,死死咬着嘴唇,极力瞪大了眼睛企图收住越聚越多的泪水。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小孩不是缩小的大人,你已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把他们叫你做的事做得很出色了。身为孩子的你承受了大人都无法忍耐的苦痛,挺过了他们都无法坚持的折磨,我由衷的敬佩你,至少在我这,你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情绪。”萨卡斯大师俯过身来,伸出手打算为早早有些凌乱的小脑袋顺顺毛。

不过,眼泪朦胧的早早在意识到有手臂接近自己时,近期才遭到过虐打的身体本能地抬起留有淤青的手臂向大师摆出了逃避伤害的怯弱姿态。大师被早早新出现的应激反应刺痛到了,轻轻收回了手,为早早长长地叹了口气。

“哭出来吧,孩子,我知道你遭遇了许多不幸,这里没人会因为你想哭而伤害你的,所以,不要委屈自己。”萨卡斯大师的眼睛里满是怜悯。

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的早早再也抑制不住呼吸,抽泣的频率越来越快,抓着被单的手指慢慢松开,捂住脸开始大声嚎啕。她的哭声撕心裂肺,萨卡斯大师多么希望她的痛苦与委屈能随着眼泪就这么离开她啊。

现在,大师知道,应该为这位重获新生的稚嫩孩子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于是大师从房间的阴影中取来一杯掺了蜜糖的温牛奶,用魔法将其放到了早早够得着的床边柜上。

然后,大师走进黑暗中,推开硕大的石门,离开了。

早早的哭声还将持续很久很久,久到她将精疲力尽,久到她将再次陷入沉眠。

 

 

二·第一幕,第二场

海浪自天际线推搡着拍向海岸,溅起的白沫溶解在浓郁的海雾中。释放了整晚热量的汹涌海面,现在被浓重的雾气彻底笼罩,从临海的山头向潮声望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雾海间,偶有几只不安的海鸟潜入又飞出。

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这样浓郁的海雾同样拒绝着归航的船舶,屹立在礁石带上的离岸灯塔启用了灼目的光魔法,但它发出的光芒仍然湮灭在了雾霭之中。魔法工会设立在斯特兰商港的临海分馆自然也在这场海雾的影响范围之内,即使是特意修高的占星台,其光滑的石壁上也挂满了水珠。

萨卡斯大师扶着两米多高的石质围栏一动不动,正享受着周遭汹涌的潮声与浓郁的水汽。不同于穹顶下翻涌的白雾,此时的天空并没有多少云带,这方澄澈无垠的深蓝晶石中,只有褪去模糊轮廓的圆月,正一边沉向西边一边遥望此地。

尽管推门者只是想要试探,但轻薄的推力还是激活了门内的魔法机关。随着一阵摩擦声,潮湿的海风扒住石门一头扎进了昏缺乏光照的室内,房间内积累的燠热被冲淡,让门口的少女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清凉。

东方的海平线附近刚着了霞彩,真正的阳光还未平射到海港,但对于闷在石屋内好一阵的少女来说,外面现在仍旧有些刺眼。

“大师……能给我添口水喝吗?”捧杯的少女声音有些喑哑,看来她的确是渴到实在无法忍耐了才选择冒险走出房间的。

“哦,我的失误,请原谅我。”萨卡斯大师的每一块鳞片都沾着水汽,随着他在风中的动作,观测台的局部又因他下了一场蒙蒙雨。大师用爪子将水杯从女孩手中拈走,并没有挪动脚步,只见他在海风中摇了摇杯子,一片荧光过后,容器中便多了大半杯水。

“请用,马小姐。”早早满脸不可思议地接过水杯,顾不上对卫生的顾虑一饮而尽,这次大师只是在潮气中捻了捻爪子,清冽甘甜的淡水便再次凭空从杯底满了上来。

“好神奇……”早早举起杯子观察杯底,朴实的实心杯底向她证明这一切与其故乡的魔术毫无关联。

“眼睛还疼吗?”萨卡斯大师仍在凭栏眺望着远方,只有少数镂空的石质围栏在身高不超过一米七的早早面前只是一堵墙。虽然很傻,但早早还是与大师并肩站在了一起,海风在这些孔隙间通过时发出嘶嘶的低吟,让面壁的早早不禁脑补墙后会收容怎样的野兽。

“我习惯了。”早早捧着喝不完的水杯轻抿一口,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对大师说。她微挑的眼角还带着一点羞人的桃红,搭着清澈透亮的眸子倒像是春风亲自为她点的妆容。

“你真勇敢。”萨卡斯大师眯着眼睛点点头,任由潮湿的冰凉海风拍打他的双颊,身为沼泽爬行类亚人,大师很难不喜爱这样的天气。

早早听到如此明快的评价,歪着头仰望了一眼大师,见对方其实不是看着自己说的,又把头扭了回来。早早一向对他人的评价敏感,不过这一次,她的心情和表情都自然了许多。

“是不是应该说,我其实很抗揍。”自嘲结束的早早又喝了一口水,风中携带的水汽凝结在了她的体表,至少她的头发已经蒙上了一层小水珠。

“你还会开玩笑。”萨卡斯大师放松肩膀,对着海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早早扭捏着,浓郁的水汽缓慢浸湿着她身上这件丝织品,让本就比较宽松的睡袍现在更加贴身了些。习惯了石屋内闷热气温的早早身上的纯白衣物因为吸收水汽越来越多而变得越来越透明,当海风吹过时,薄丝绸冰凉的触感和面料的摩擦让她的身体不合时宜地再度敏感起来——

她知道这不体面,而且萨卡斯大师也并不在意自己,但就是这短短几分钟内,她的小腹又一次自顾自燥热了起来。为了维持住此刻的从容,她开始频繁地喝着杯中的凉水,可欲望并不会褪去,被水汽濡湿的空虚身体还是逐渐蒸出了甜丝丝的花香味。

大师闭上眼睛嗅闻着在冷气中瞬间弥散开的甜香,试图只靠嗅觉定位花香的源头,但他再怎么认真嗅探,也无从分辨气味的浓度变化。这倒也很符合大师对早早所散发的番红花香只是作用于个体嗅觉的幻术的合理推测,作为一种功能相当复杂的增益魔法,可以被嗅到的甜香也许只是帮助个体了解其已经进入了早早的影响范围——

“马小姐,你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花香吗?”镇静术的青色流光开始在大师扶着石栏的手心亮起,方才有意吸入的行为让花香的催情效果翻了个倍。

“呃……好像……闻不到?”尽管他人对这份甜香的称赞不容早早忽略,但她着实没有怎么在意过成了招牌的“体香”。在念书的时候,早早就有用檀香熏衣服的习惯,有时她会很享受身上香喷喷的感觉,但更多时候也是习以为常并不留心,对于大师的提问,早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萨卡斯大师沉吟了一会儿,“也许这让人有点上瘾的花香的确是我也无法理解的高级魔法对外的效果之一,而对你生效的部分,似乎只有那个用远古奥术逻辑铭刻的多构符文。”大师的粗长尾巴环绕早早一圈,细瘦的尾巴尖隔着薄丝撩拨了一下她隐隐发亮的淫纹,“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早早迷茫地摇摇头,刚刚小腹被大师用尾巴尖拂过的奇妙触感让她兴奋地打了个哆嗦。龙祸难得的在萨卡斯大师面前保持了安静,所以现在早早的脑袋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这代表着你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燃烧魔法,但无论我怎么测试,你都不具备任何关于应用魔法的资质与天赋。”萨卡斯大师后撤一步半跪下身,伸手张开五指在早早头顶凝聚出一只不断向四周发散雾状辉光的白色魔法球。这是一种非常安全的支配法术,但凡受魔者有一点操纵魔法的天赋,都可以以自身为触媒施放出大师赠予其的魔力。一般来说,这种支配法术还可以帮助人类这种个体间魔法天赋差距极大的受魔者找到适配自身的魔法属性,但在早早眼中,这不是开启灵智的钥匙,这只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发光水母黏在了大师撑开的左手上。

“你的身体里没有可以回应我支援魔法的受体,这很罕见——这意味着你既不能像少数彻底摈弃魔法的种族一样免疫法术带来的影响,也无法纯靠自身来运转魔力。”大师诊治医师般的低评价让早早手足无措,直觉中的危机感影响了她的理智。这个小姑娘刚刚才经历过一次遗弃,就在此刻,恐惧自己会因为没有价值而被再次抛弃的早早冒昧地抢先出声打断了大师:

“不!大师,”早早捧起水杯向大师展示双手手腕,“我可以靠这个使用魔法……”

龙祸提醒过她身为地球人不能直接操纵魔力,但通过龙祸庆祝自己通过大体检而赠的那对镯子就可以调动魔法能量——

可当早早的视线落到自己手腕上时,才赫然发现左腕的魔能导流器不见了。

“怎么少了一个……”早早在心里焦急地呼唤着龙祸的名字,这镯子别人摘不下来,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

“抱歉,马小姐,这个我也不知道。”萨卡斯大师迎着早早的焦灼目光摇头为自己辩护,“梅格把你送我这儿来的时候,你的左手手腕上就是空的。”

“放心,你弄不丢它的,暂时先用另一支镯子就行。”不堪忍受早早内心焦灼呼唤的龙祸发声安抚,但也并未给出那支魔能导流器的下落。

“那……我该怎么做?”早早心里没底,只得在脑海里继续询问龙祸。

“发挥想象力,分清楚召唤与许愿的区别,剩下的命运自会帮你完成。”龙祸这次的声音很轻,领受过启示的早早也努力平复焦虑,她望了一眼正注视着自己的大师,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得到大师的点头确认后,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左手拿走水杯,右手举过头顶。

黎明的湿寒让这个单薄的孩子无意识中希望靠近温暖,光与火就成这首次召唤的不二目标。

“我想……我要在手心里出现火焰!嗯,要不烫手的那种。”早早一边想一边回忆着动画里经常出现的施法桥段,但她想象不来那些绚烂但复杂的魔法阵,关乎“火焰”,生活中鲜少接触蜡烛的她脑海中浮现的是煤气灶上一圈的青蓝色火苗而非是凭空燃烧的簇状火球。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妄想症患者。在她的认知里,人类是不能在掌心中凭空变出无烟之火的。燃烧的进行需要燃料与助燃剂,有热量的释放就必然有什么物质被反应所消耗或生成,如果真的召唤出一团动态的火焰,那么它要靠什么来维持燃烧呢?就靠这自己看不见也抓不着的“魔力”吗?

早早有些后悔自己过早地闭上了眼睛,她无法想象何种火焰会乖乖定格在自己的手心里,诞生与成长在科技世界中的她忍不住思考召唤出的火焰是否真的安全可控,万一召唤出来后自己也无法控制……

萨卡斯大师静默地凝视着紧张到满头大汗的早早,她蜷曲如煤气灶支架的右手手指出于恐惧正在颤抖。其实,以早早当前所具备的条件而言,要召唤出一团凭空燃烧且不会伤到任何人的平静火焰并不困难,但对魔法没有任何认知的早早来说,她分不清自己将召唤来的是温顺安全的火焰还是威力莫测的炮仗——出于对危险的抵触,早早的潜意识拒绝实现早早期望“召来一团火焰”的想法。

龙祸没有吱声,它并不打算帮它的宿主走出牛角尖,从未有人得到力量后仍然表现得如此软弱。尽管早早真实的想法自相矛盾,但其调用魔力流的节奏并未因此受到干扰。

红丝交叉缠绕而成的手镯环绕手腕开始浮空旋转,早早屈成鹰爪的手指表面逐渐出现余烬般闪烁的暗红光斑。

在魔能导流器的调谐下,大量魔力顺着经脉流向早早右肢末端,身为现代人的早早此刻真切感受到了自己体内魔力的存在,那种感觉就像是血管里奔淌着一股刚刚融化的雪——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至少不是粘稠的泥浆,生锈的玻璃渣之类的——许多有着绝佳魔法天赋的孩子,在第一次运转体内魔力时便疼得死去活来,这样的人注定不该使用魔法,哪怕其天赋再高也不行。

感受到自己指尖越来越冰冷,早早像是看到某种预兆般大胆地催动起这些过载的魔力——放弃所有思考,就像把手浸入到冰池之中——猩红的裂痕从早早的掌心爆炸般蔓延开,没有指向性的高能热量在得到施法者的默许后开始直接作用于触媒本身。

被膨胀魔力篡改知觉的早早终于感受到了一阵来自掌心的暖意,就在她认为她马上就要成功时,一阵刺骨的寒流封冻了她全力聚集在掌心中的热量。伴有麻痹感的刺痛从指尖一直下行到了手肘,早早猛地睁开眼,发现是萨卡斯大师蜷起手指握住了她的右手。

“不必勉强,马小姐,因为迫切想要证明自己而盲目操控魔法是件相当危险的事。”萨卡斯大师温和的对她说道,看到早早一副全然不知情的迷茫神情,大师歪了歪头,“你刚刚差点把自己的右手给熔化了。”

“对不起……大师,我只是不想让您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了……”发觉自己差点闯祸的早早有些厌恶咀嚼这些废话的自己,是她自己非要证明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而要强行发动魔法,所以她遭什么罪都是她自己活该——

毕竟自己总是想要讨好别人,对他人看待自己的态度始终耿耿于怀。

真是这样的吗?

大师握住早早右手的左爪又轻轻捏了捏,早早没敢看向对方的眼睛,但耳朵真切地听到了大师温柔的轻语:

“放轻松,你是个机灵的孩子,我对你的各方面表现一直都抱有足够的信心,你早就得到了我和梅格小姐的认可。而且你现在正以宾客的身份受到魔法工会的政治庇护,因为我们的监察官不会因为他下面的走狗失手了就轻易放过你。只要你想,马小姐,你在我这里待多久都可以,以沼泽圣树起誓,我绝不会对你的遭遇坐视不理。”

“嘿,你听清了吧,你能跟这个蜥蜴人合法同居了。”龙祸冷不丁跳出来打岔,让本来一脸感动想要道谢的早早想笑又不敢当面笑,只能咬着下唇用血丝未消的眼睛向大师回以感激。

见眼前的人类女孩摆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不善分辨人类脸色的大师不禁在心中暗忖自己刚刚是不是把好话说得太轻飘飘了,于是他又庄重地向早早强调了一遍:

“我说得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

看着大师泛着冷光的爬行类面孔,体验着大师掌心清泉般的体温,注视着大师那闪烁着幽光的眼睛,早早感到自己的耳尖烫得发痒。她没有选择直接用语言答复,而是更羞赧地一边凝望着对方一边慢慢牵拉她的右臂。

大师由着早早将他的左爪拖至其身前,灰白的苍穹之下,早早像只小猫一样将她自己烧红的脸颊贴靠在了大师那冰凉如山涧水石的手背上。

早早也不知道这样向大师表达自己的信任与谢意算不算过分,只是在大师向她第一次做出承诺时,她就想失礼一回,这次,是真没忍住罢了。

萨卡斯大师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会这么做,对人类体温敏感的他当然记得早早这份稍高于常人的温暖,不过他不像人类那样擅长羞涩,至少对大师还知之甚少的早早在外观上看不出对方有任何情绪变化。毋庸置疑的是,早早这个别出心裁的温顺举动又为她博得了萨卡斯的一些好感。

大师松开早早已经恢复常温的右手,顺势将仿佛能积蓄无限水的神奇杯子从早早左手中拈了过来,这水杯中缓慢恢复的液体一次比一次少,回到萨卡斯大师手中时,比最开始少了足足一半。

“咳,说回我被你打断的那个话题,相信马小姐经过刚才的召唤魔法,切身体会到了魔力的存在,这世上一切魔法本质都是施法者通过‘触媒’来将‘被驯服’的魔力转换成实质性的现象。附魔,也只是无数奥术工艺中的一种。这只水杯也只是我在学徒期间仿制无限杯的拙劣作品,如你所见,它被激活之后,恢复不了几次水位就会因为魔力枯竭而失效。”

萨卡斯大师将水杯倒过来,只有几滴本就挂在杯壁上的水珠滚落,似乎那奇迹的源头真的已经干涸了。

早早接过空杯子,大师陪她等了一会儿,杯底依然没有任何水汽自发凝结成水珠。

“附魔可以被设置成条件激活,比如遗迹中还未失效的法术陷阱,也可以是常态保持,例如大城池的立场屏障。不过无论是何种附魔,若没有魔力供给,都只能失效。”萨卡斯的蓝眼睛注视着早早,引导着这位对魔法理论刚刚建立概念的女孩去思考自己身上的不寻常。

一阵清风从二人身边经过,调剂了一下整座占星台上的香气浓度,早早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腹上确实在微微发热的红色淫纹,似乎一下子悟到了大师没有明说的意思。

“所以您一开始就知道我可以使用魔法……?”早早理解的有些浅薄,不过这个推断也完全正确。大师看着早早右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出于对物主的尊重,他没有直接触碰这枚贯彻猩红螺旋的环形法器,只是伸出爪子指了指: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不曾拥有它,但当时你小腹上的这个魔法纹印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遵循龙祸的引导,早早当着大师的面将右腕上的魔能导流器摘了下来,这枚镯子毫无分量,但硬实的触感又完全符合其通体鲜艳的金属光泽给人带来的直觉。在早早松开左手的瞬间,这支血红色的手镯便直直地坠向早早的右腕,然后如同幽灵般滑过她的小臂,恢复了原本的位置。

“就像变魔术一样……”早早讶异地轻叫出声,镯子穿过她手臂的时候,她只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体内的幽微波动。

“这也是附魔工艺的一种,但……”萨卡斯大师迟疑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我不会向你过多了解这些法器的来历,不过如此高的契合度,嗯……总之,我会替你担保它们不是荒野巫师的陷阱。”

“荒野巫师?是不守规则的魔法师吗?”不知为何,早早脑子里闪过一个有关编制的联想,但她没有细思。

“在更合适的时间里,我会向你说起他们。”萨卡斯大师长出了口气,盯着早早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晨光熹微,但不敌大师眼睛深处闪烁的锋芒。

“可以使用魔法,难道是件错事吗?”龙祸控制早早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她心头的关键问题,大师眼中那审判般的凶光倏然被这个提问驱散了。

“未必……”萨卡斯嘴里这样应答着,但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是对于被命运愚弄的迷途之人来说,要付出的代价总是非比寻常。”

“您是在担心我吗?”早早低下头,她的声音细小,亲口问出这种迫切想得知答案的问题令她面红耳赤。远处传来几声海鸟的晨鸣,和心跳声一起搅拌在了这无尽的潮声中。

“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你。”萨卡斯大师长辈般的声调放缓,伸手拿走了早早因为尴尬而一直用力捏着的空杯。

“我……”两手空空的早早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想抓紧丝质的衣摆,但这些被海风浸成半透明的轻薄织物似乎禁不起她这么做。她当然感受得到大师那清醒而深刻的目光从这场对话正式开始后就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她其实很高兴,但又不好确认自己在高兴什么;她想咯咯笑,但又不敢真这么放肆;好在晨风自海上吹来,黎明的阴冷让浑身湿透热血冲头的早早有足够的理由打个大大的哆嗦。

“我也是被命运愚弄的人吗?”暂时藏好情绪的早早交叠双手按住胸口,微微仰头看向大师。她不知道的是,尽管有风,但空气中的花香还在变得更加浓郁醉人。

“据我所知,你从舒恩牧师的救济帐篷里出来后,就一头扎进了托格斯的酒馆,在里面连续两晚发生的事不必我再复述一遍。”大师的黑袍在逐渐变大的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太多主观情感的直白话语让故事的当事人脸一片红一片白,无意识地紧紧揪住自己胸口的织物。

“在三天前,我就已经从多个地方听说了你的事迹,可以说在你抵达港口的这段时间里,从未过过一天不与任何人交媾的生活。”萨卡斯大师用平淡语气陈述这些事实的时候,他会想什么?是认为自己可怜,还是认为自己不可救药……

“对不起……”早早僵住的脸上褪尽了先前的血色,龙祸落井下石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恨不得立刻从这阳台上跳进海里。

“但这其实怨不得你,马小姐。”龙祸并未停止它那聒噪的嘲笑,不过也并未真正干扰早早的听觉。东方已经被朝霞填满,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从灰蒙蒙中变得清晰起来,望着早早这双发红的深色眼睛,大师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因为你身上的魔法纹路,你的法器,甚至是你原先的贴身衣物,无一例外都在持续燃烧你的魔力。这样的巨额消耗即便是纯血精灵也都难以承受,更别说是身为人类的你了。

“所以,你一定有某种方法来维持自身的魔力不会被消耗到透支,结合你登岸这几天的表现,我推测你被你的主人赋予了能通过吸收他人体液来从中提炼魔力的能力,否则你早就被你自己身上的这些附魔法器连灵魂都一块儿抽干了。”

大师一边说一边拿方才那只空杯做演示,当大师强行激活杯子的附魔时,已经耗尽魔力的杯子嗡嗡振动起来,在渗出几滴浊液后,终于噼一下自下而上爬满了龟裂。

“所以,不论是否有这个复杂纹印的影响,你的身体光是为了能保住你的性命也会尽可能地去亲近异性希望可以尽多得与其缠绵。诚然,这对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来说,也几乎算种诅咒。

“但不管如何,那种不体面的生活可以到此为止了。我先前留给你的牛奶中,特地添加了一勺富含纯粹魔力的特殊蜂蜜,从你目前的气色来看,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可以通过摄入富魔滋补品来直接获取魔力。

“我会亲自为你搭配你未来几天的每日饮食,确保你每一餐都可以获得必要且充分的魔力补给。至少在我这里,你不再需要被求生欲所折磨——至于你的性欲和身体养成的习惯,我会教授你镇定系的法术,你会过上真正安宁的生活。”

萨卡斯大师赶场似的说了好长一段话,但他还是用释放镇静术的方式突出了最后想要强调的重点,在龙祸的辅助理解下,早早完全听懂了大师的最后两段话。

但早早对这样的场面心底却随浪潮声翻涌起了一阵深刻的寒意,大师无私而博爱的关心让她想起了前日在探春时经受的照顾,那时她真的以为自己暂时抵达了旅途的终点,不必再心悸于蛰伏在未来的颠沛流离。而转眼便被妓院出卖的自己只身一人站在山一般伟岸的异族施舍的好意面前,早早才算理解了“被命运愚弄之人”形容得有多么确切。

“您为我这样做……我不知道我得怎么做才能报答您……”早早再没有底气不加思考的去接受他人的好意,过去十八年的现代生活里早早通过各种题材知晓的江湖险恶利字当头,都没有她这几日亲历的敲骨吸髓来的深刻清晰。早早很清楚自己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在探春尚且可以凭借出卖肉体为集体赚来利益,但她又能给大师,或者说这个所谓的魔法工会带来什么呢?

“哼……诚然,人们决定做一件事前都会先考虑到底值不值,”萨卡斯大师似乎没有想到早早居然会就自己的提案表露出些许拒绝的意思,这表示他得立刻给自己找个能让早早信服的理由,“不过我只会坚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搭救你,是我认为绝对正确的事情。光有鲜亮的毛皮却没有锋利的爪牙,无法反抗的生物只能被动的流亡。现在洛佩的眼线与走狗知道你在这里,但连洛佩都无权染指被工会庇护的宾客,现在让你离开和亲手将你推向这群豺狼没有区别,都是我所不齿的不义之举。”

早早的脸色很差,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人追杀,明明自己来到这里一件坏事儿都没干,生活却还是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听着大师一脸严肃的跟她强调命运无常,只觉得冤屈无处申张的早早心底阴燃起一股期望烧尽一切的鬼火。

萨卡斯大师冰凉的右爪轻柔地蹭过她的脸颊,然后罩在了她的左肩上。

“在这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我会教你如何妥善的使用魔法来保护自己,直到你也可以有能力庇护他人;至于洛佩那头蠢猪,有我在,他动不了你分毫。”

早早也说不清大师这番戳心窝的话对她而言有多动人,她感觉自己或许真的太过紧张了,以至于碰了次壁便对谁都蹑手蹑脚。她是个本性单纯的人,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就算大师也是来坑她的,她也认了。

她想信任眼前的这名异族,这个身着黑袍摆动着长尾的蓝鳞蜥蜴人,这位搭救过自己多次而不图回报的善者,也是龙祸第一个显出主动的目标。

“我相信您,大师。”早早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只是这飞速升温的视线让大师感觉自己有些僭越。近乎是下意识的,大师抬起右手试探着摸了摸早早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这次,温顺的早早眼神中多了几分惊喜,身体也没再显出畏惧挨打的条件反射——大师打心底里为早早感到开心,满意地抽回沾上女孩发香的右爪。

无需龙祸提醒,早早确信大师正试着向她发出什么邀请: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大师扭头看着东方站起身来,灯塔已经熄灭,被晕成霞色的浓稠海雾仍在试图遮掩璀璨日轮的升起。早早贴近护栏墙,从透风口处窥探着开满无尽夏的天际线,很显然,这绝非是欣赏日出的好方式。

“抱歉,当初修围挡的时候没考虑过其他人,要我举起你来么?”大师向身旁刚及其腰的女孩伸出右臂。

“不用了大师,我自己能爬上去。”倔强的早早冲大师轻笑一下,伸手攀住了墙上的镂空孔洞,手脚交叠,掌握了一定技巧的早早很快便将双臂都撑到了石墙顶端。但这样的姿势要靠双腿岔开各自踢蹬镂孔来维持,既不美观也不体面,早早上肢发力侧身抬腿,希望可以翻坐到护栏墙头和大师一起看这场日出。

不过早早有些高估自己的体力和腿长,试了几次均够不着墙头的早早有些尴尬,胸口反复蹭着石质围墙,乳房和衣裳都快被砂面磨破了。最终,在早早极力一跃下,她成功翻过了这道围栏,理所当然的,没能收住力道的早早双腿不受控制地滑向海沟,不同于背风面的粗糙,被潮湿海风不间断打磨的外侧墙上甚至长着青苔,滑腻得根本刹不住因为惯性还在继续外撇的下肢。

眼看着自己就要从扒拉着墙头看日出的糗样落入扒拉着墙头踢腾外墙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掉进海里的窘况,全身铆足劲儿试图挂在墙头的早早悲愤地闭上眼睛。为什么自己这么蠢,每次想在大师面前表现一下自己都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来帮你吧。”一条灵活而有力的长蛇先爬上了早早的脊背,又贴着早早小腹将她的肚子与墙头隔开,随着腰间长蛇收紧,早早那被大师尾巴摩擦到酥麻的身体被拉远了坠落边缘。

事已至此,大师索性伸出双手按在早早的脊背上,手掌顺着早早的肩胛骨向其腋窝摊开,两个种族之间体型差距是如此巨大,大师像抱起小猫一样双手托着对方腋窝举起了早早。

猝不及防脱离危险墙头的早早腋下有种撕裂式的痛感,但这是正常的——她上次被父亲这样抱起,还是她五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挑食且好动,体重甚至不及一些人家养的大型犬;而她现在已经成年,全身的重量突然被施加于两腋,让她感觉周围皮肤都快被拉伤了。

早早咬着牙没有喊疼,大师的动作只是开头有些心急,动机也显而易见,他想让这个身高不过围栏的人类也可以看到崭新的日出。

而且,东方延烧的火光开始变得纯粹,赤红朝阳的顶端终于从天际线中渗出并凝结,几乎是霎那间,占星台远处的空气中泛起了一圈圈虹色的涟漪。

这是大师耗费大量心血的得意之作,阻隔工会外界侵扰的魔力屏障,当每日的第一抹晨辉掠过工会时,就会在上空的立场表面激发出瞬息万变的流彩,仿佛阳光下的巨型肥皂泡一般——这样的迤逦奇观只会存在数秒,随后流光消逝,一切如常。

五色的辉光流动着向海面散开,稠密的海雾如同响应召唤一般向两侧拨开逐渐变得稀薄,这也是大师表演的一环。作为魔法工会的留港顾问,大师偶尔也会主动安抚大海——比如像现在这样请晨雾尽快散去,或是让风暴在尚未酝酿成灾难前被触发。

而让今天尽可能保持晴朗,还有一个理由:

今天是船商信使到来的日子,要想长期待下去,早早的身份迟早要被彻底核实,虽然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突然出现在繁荣的港口并不是件需要深究的大事,但洛佩监察官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偏偏在船难期间出现的敏感突破口。

大师本以为早早起码会被这拨雾见日的绝景所打动,然而此刻的早早变得更加安静,对眼前的一切彻底没了反应——因为这位女孩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记忆深处那模糊又亲切的画面逐渐与眼前的朦胧重叠。

 

 

三·第一幕,第三场

那是她不到六岁的年纪,被马先生连夜带去泰山迎接日出,也是在这样需要多添几层羽绒服的晨风里,正走过童年分水岭而不自觉的幼年早早被憔悴的马先生托住腋窝举过肩头。

又困又冷的她并不觉得熬夜过后的日出有那么值得一看,也无法理解已经累到喘气的父亲还要特地将自己高高举起。不过她更小些的时候特别喜欢赖在父亲脖颈上,用小手抓乱父亲干练的发型,但自从母亲再次怀孕以后,父亲的肩膀就不再让她骑乘了——

她以为时隔大半年,父亲要趁其他家人不在把她再抬回他的脖子上,于是她微微分开双腿,随时准备泊到父亲宽阔又温暖的肩膀上。但身下的父亲只是对着橘红色的天际念念有词,之后他颤抖的双臂松懈下来,将早早又慢慢放回了冰冷但踏实的地面上,就像放下了一盆花。

“都是爸爸的错,早早要是个男孩多好,唉,你妈妈就不用再遭一回罪了……”

当时的早早没在意父亲当时脸色如何、说了什么,难得与父亲独处的她只是在想,不过是这次没让她骑膊马而已,下次再骑也行。

昏昏沉沉回到外婆家后,从不亲近早早的外婆笑眯眯地摘下了登山前系在早早脖子上的长命锁,供到了碧霞元君的神龛前。后来早早才从亲戚口中知道,年幼的弟弟是家中长辈向所谓“泰山奶奶”求来的,所以弟弟这辈子都不能靠近泰山,而当时自己的父亲带自己登顶,原来是让早早替即将出生的弟弟请仙君给他的长命锁“开光”。

怪不得,被神婆说是童子命的弟弟过完本命年也依然平安健康,自己替弟弟求来的福分想必是真切存在的——

就是……此刻,好想再捏捏他的脸蛋,再好好看看这个家族里的小明星,再听听这个处处向着自己的小男孩黏着自己叫姐姐,再……

[pilipili]

从石屋里热醒时,早早第一次无法遏制的想家,这段艰苦复杂的日子里,她一直在避免回想起地球上仍然存续却与她无关的一切,尤其是永远失去了她的原生家庭。

尽管她过去一直想要逃离这个父母对她淡漠却从不少她吃穿用度的家,但当冥河将她与过去悍然隔断后,她反倒没办法顺势将自己的“家人”们从容抛下了。

这一刻,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内心,在不可能重逢的境况下,她远比自己认为的更舍不得她的家人。她从未有现在这般希望能回到爸爸妈妈和弟弟身边,想给他们做一桌自己拿手的饭菜,想要冒犯地挨个用力抱紧全家人,想要抓着每个人的手不停地说“我爱你们”。

但是她死了。早早心里相当明确,她再也做不到过去本可以做到却从未这样做过的事了。她赤条条的被龙祸召唤到这个陌生世界里,命运不曾给过她机会去向过去人生中的任何人告别。

触及灵魂的漆黑思绪蔓延开来,吸引得藏在最深处的幽邃都躁动起来,如芒在背的龙祸主动加速了早早的思维速度,将宿主拖进了自己的思维世界中,无限拉长了日出的这一刹那。

反正,这一刻总会到来,早早一直在回避自己还是个对改变束手无策的幼稚孩童这个事实。无论是在旧世界中的高考,还是此刻身处的异邦,信奉走一步看一步的她都没准备好过。

或者说,无论在哪里,她都已习惯了随波逐流,从未思考过自己究竟是因何而生、要为何而活这样的根本问题——

家人的身影从她的脑海中散去,“探春”风俗店的众人出现在了早早的思维中,在早早看来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嘴角沾血的帮凶,她们诱骗早早将她们当做家人,利用早早性格上的弱点近乎榨干了她仅有的价值。

早早被那帮暴徒虐打到昏迷之前都觉得是因为自己为风俗店做的还不够,在苏醒之后,认出大师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并不是终于得救的庆幸,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危机感成真的绝望——她极力付出正是要逃避那藏在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的不安,害怕自己做事还不够努力,害怕自己没能让周围人满意,害怕自己所在意的人们其实并不在意自己。

早早最后听到的正是莫西干头的那句残忍的实话,可她当时还认为眼下一切都怪来捣乱的暴徒太过强大,倘若她一人就能满足这伙暴徒的破坏欲而令他们收手,自己也算是保护了其他姐妹跟风俗店。

事后当她伤痕累累的醒来,哪怕杜鹃妈妈和一众姐妹们只是围着她为她流眼泪,哭着对她说对不起她们都没有能力保护好早早,自己都会原谅这些人。可是她们没有,她们抛弃了自己,就像扔掉了一块电量耗尽的电池。

想到这,早早就委屈得不得了。

“往好处想,正如那蜥蜴人跟你说的一样,你自由了。你不用再自以为是地为那些做着皮肉生意的婊子们负责,反正,她们中也没有人想过要为你负责。”龙祸傲慢地开口,故意戳中早早的心伤。

“我做错了吗?”早早的思维体不会流泪,但这股落差感还是让她的心声都带了哭腔,这是早早一直无法参透的痛苦疑问,这一刻,她真的很想要个答案。

“起码在我看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周围人对你的期望,你擅长把忍耐受到的不公待遇当做彰显自己‘懂事’的手段,然后不厌其烦地为讨好他人而折损自己,甚至还不计划讨要分成。”见早早连辩驳的念头都没有,龙祸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继续道:

“无论是在你过去的世界里还是这个落后的世界中,十八周岁的你都不再适合把自己当个小孩来看了,”读到早早思绪的龙祸撇撇嘴,语气相当轻蔑,“成年人可不是‘成熟’的小孩,况且你也并不‘成熟’。”

早早对龙祸提及自己年龄一事有些敏感,她并不认为自己还“不够成熟”,相反,支持她做出一切行动的根本原因,正是她在履行“成熟”者应尽的责任。

当然,在龙祸看来,早早作为一个在错误环境中独自成长起来的孩子,她所认为的成熟只是为符合自身偏见而特化来的错误逻辑。

  “你真的认为自己成熟吗?你只是在充满危机感的成长过程中选择相信了他人灌输给你的那些所谓‘懂事孩子’的特征要点,自己把自己调教地温顺的像只绵羊。”

“那是因为你跟我三观不同!在被你拉到这里之前,我的性格和人品是很受人欢迎的。”早早终于主动为自己辩驳起来,龙祸对此十分满意,至少这样这场精神层面的濯洗和欺凌不会显得很无聊。

“你是指你这种主动任人鱼肉的不值钱吗?”龙祸揶揄道。

“当然不,我有这么做的理由……”早早的悲伤情绪逐渐消融,她的确正如龙祸所期望的那样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她还没抓到重点,一时间不知道应如何回怼。

情急之中,一个相当熟悉的句式倏然产生,接着早早便脱口而出:“我愿意遭这些罪,还不是为了能尽可能多帮你收集点精液啊!”

龙祸没有立刻反驳,而早早则暗暗心惊了一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对依赖她供养的他者掷出这种高高在上的暴言。

“如果说站在一个工具的角度来看,你的确做的很不错——在这四天里,你跟起码不下四百号人发生了关系,这个成就不管说给谁听,那人也只会觉得你是去上刑了。”龙祸不紧不慢地说道,“但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就喜欢这样的感觉,被异性拥簇,被他们亲吻,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爱你自己,你并不在乎——你在乎的是当下,在乎的是他们此刻确实都围在你身边——对于明吃亏的性爱,也只是你自己乐在其中,根本不是为了我而不得不做。”龙祸的语调骤然凌厉,矛头再次对准了跑题的早早。

“我只是……没有完全忍住……不然……你指望我能去真的杀人吗?”被揭老底的早早有些语塞,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只能抵赖一样的反问。

“你当然有这个权利,你的善良和温顺造就了他人视你如工具般肆意压榨的局面,你是绵羊,但你也可以长出尖牙,让那些混蛋们付出代价。”龙祸的声音沾上了一丝寒意,让早早感觉自己刚刚打了个激灵。

“我觉得……那样不好……”早早的声音颤抖着,她的思维被龙祸的触须所绞缠,某种渗透进骨髓的幽寒好像在一根根冻结她的神经纤维。如果早早足够镇静,立刻就会发现这倏然感知到的刻骨寒意其实来自于龙祸自身的实体感受。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报复吗?就这样忍气吞声一辈子?想想那头把你骗进窑子的猪婆,是她把你送进了食人魔的魔窟;在你侥幸生还之后,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让你一个人接待两百多号客;但即使你咬牙坚持下来替她赚够了名声和钱,她也没有在你被暴徒们殴打下药时站出来保护你。她向你承诺了许多,但却一条都没有兑现。按旁人的眼光来看,你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更是一顶一的白痴。”

幽寒还在不断地通过龙祸的共享知觉折磨着早早,龙祸想知道这个倔强的异邦姑娘在阴影的侵蚀下还能撑多久才会崩溃。

长久的沉默,让龙祸也有点不安,在思维世界中共享知觉会失去阅读早早思想的能力,它不知道此刻早早在想什么,正准备说什么。终于,在让人牙酸的寒意之中,早早冷静下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杀人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我的人生不能被一时的恨意毁掉。”适应了这份阴寒的早早慢慢答道,“我不会动手杀任何人,也不想引发更多麻烦了。”

“这也是‘好孩子’的范畴吗?”龙祸惊愕于早早承受过它无法逃避的折磨后居然显出一副闲适模样,难以置信地咬牙切齿道。

“对,没错,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但相比起肆意夺走他人生命,我还是更认可只从他人这里榨点精液的行为。”早早自嘲道,龙祸解除了知觉同步,感到寒意褪却的早早确定了方才的确是龙祸耍的小伎俩,不过早早并不讨厌这次的新奇体验——至少不是“成瘾性”带来的心悸和剧痛:

当那浓郁到窒息的幽寒气息彻底包裹住她时,她却从中莫名体验到了一股温馨而熟悉的感觉,她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样恬静的感受,就像整个人都躺进了巧克力温泉之中——濡湿,黏腻,但甜蜜,且温暖。

现在从那甜到发齁的幻觉中脱离,早早甚至还有点不舍,不过有一丝让早早察觉异样的地方就在于,她似乎是第一次在这种游曳于意识层面的虚无中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而身体的状态让她感觉……劳困。

几乎是下意识的活动身体,那团熟悉而略带一丝温馨的凉意响应早早的期望重新包裹了过来,早早籍由此发觉身体一直在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于是,一股更清晰的酸胀感在她的思维世界中晕开。龙祸诧异地瞪着凝聚出身形的马早早,直到她自然而然的向后坐下,然后稳稳地坐在了阴影化作的靠背椅上。

这一刻,早早感到了一阵难言的舒爽,感觉上也确实很像罚站挨训了一上午的学生终于捱到了放学时间。

“啊……”早早情难自禁,在思维世界里岔开双腿瘫靠在充盈着漆黑幽邃的虚无之中。

“好……好哇,为了坚持做个‘好孩子’,你甚至要宽恕那些即使不对你下手也还会继续敲诈其他女孩儿的畜生是吧?”目睹早早主动招来阴影的龙祸瞬间狂躁了起来——它犯蠢了,因为想要折腾一下身为自己囚笼的宿主,现在好了,囚笼也沾染上了那令它窒息的幽邃。

对龙祸的问题,早早只是长叹了口气,在轻柔绵软的幽邃中陷得更深了些。

早早并非放弃了思考,只是包裹住她的幽邃屏蔽了龙祸的读心权限。龙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实体化的宿主,失去了随意读心的能力,早早在它面前不再透明易懂,突如其来的未知和无法祛除的幽邃,让这个平日里对早早趾高气昂的寄生体泄了气。

思维世界中时间流速缓慢,现世的太阳还在徐徐升起,以往都是阴影侵蚀龙祸,龙祸报复性质地刁难早早;现在攻守易势,畏惧幽邃的龙祸只能无助的面对被阴影绑架、情绪不明的早早。作为寄生体,龙祸很清楚阴影对早早来说更不是什么好搭档,这团残缺的幽邃当初阻止了它吞并宿主的灵魂,又介入破坏了它与宿主的契约,即使其自主意识已经难以再次苏醒,也像规则一样用“它”那残躯将早早改造成了龙祸无法出逃的囚笼。

这阴影对早早的死抱有滔天的歉意,所以它必定只会补偿性地迎合早早,哪怕毫无意识不能交流也会在知觉方面服侍早早——比起经常揶揄讽刺早早的龙祸,那团不可名状的幽邃确实算得上早早的温柔乡。

眼看着早早表情逐渐变得呆滞,龙祸便知晓了这阴影是要做什么——

它当然没忘记阴影当初交代的要求龙祸在早早生命消逝之前给早早“最大限度的幸福”,而这阴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正在执行龙祸早已构思好的捷径——

龙祸嘶叫着,试图引起早早的注意,阴影真切的想要帮助早早达到恒定的幸福,所以缺乏思考能力的“它”会直接上手拆解早早的人格——只要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给早早提供算得上是幸福的感觉,直至早早的感性部分被彻底剥离,那么在早早失去对幸福定义的感知的同时,她的认知也会停留在“自己一直是幸福的”的固定阶段。

这样做,最终留存下来的宿主当然不算死亡,但注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感性而完整的马早早。

龙祸藏在心底的如意算盘被阴影夺了过来打得珠子叭叭响,甚至盖过了龙祸破防的嘶叫,它无法干涉比自己高级的存在,所以它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拥有绝对主导权的宿主身上。趁早早的人格中的感性与理性还未完全拆分,必须得让早早主动脱离阴影的缠绵。

但是阴影对早早的了解比龙祸深刻得多,漆黑的幽邃之下,早早半透明的身形泛着涟漪,面色安宁。但过往的残缺不会在这幻梦中被补全,惴惴不安的灵魂还是不会得到任何依靠,有的只会是过度疲劳后彻底放松下来的身心俱疲,不像冬日的篝火,亦不是大漠中的甘泉。

这只是一只正逐渐用力扼住早早咽喉的手掌,迫使她在无知无觉间失去自身最鲜活最个性的一面。

龙祸凝聚出身形,相比于最初尚未着床的芽孢状态,现在的它活像一只荧光海胆,只是它的猩红尖刺在阴影面前全都软的像蜗牛的触角。

“千万别睡,保持清醒!有我在,我保证没人动得了你的灵魂,但是在这儿,我没办法拯救你的人格,快起来,求你了!早早!!”

那些足以熔毁生物灵智的尖刺铆足了劲儿戳在薄薄的幽邃表面,结果就像细针头崴在了钢板上,龙祸呼唤着宿主的名字,以核心一次又一次冲撞着荚膜似的阴影轮廓,它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早早虚弱地在幽邃下半睁开眼睛。

“我……困了……让我……睡……”龙祸以核心冲撞窗玻璃的动静听起来又沉闷又遥远,蜷缩在被窝里被打搅的早早实在不想多作搭理,她忘记了方才的梦,现在只想顺应身体的困意,再次回到那恬静的梦乡。

在美梦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早早再度闭上了眼睛。

“求你了,别睡!你答应过我的,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早早!我需要你!”看到早早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龙祸彻底陷入了癫狂,它试了,它想与宿主的精神重新建立连接,它伏在幽邃后面同宿主讲述她的糗事,揭发她的陋习,甚至威胁她要让这具身体以后彻底大小便失禁。

但早早即使隐约听得见也已经不在乎了,她不在乎这几天的一波三折,也不在乎身后的洪水滔天,现在她只感到纯粹的疲惫。她无法再强撑了,好像即使榨干精神想保持清醒,下一秒也会累到昏厥。

休息,这个小姑娘只想好好地休息一阵。

不再听人在她的脑子里叽叽喳喳,也无需再去劳神考虑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外人。

困意越来越浓,敲玻璃的沉闷砰砰声也越来越无力,早早感觉自己想睡但睡不安生,窗外正刮着风雪,这样的环境本该能做个好梦的——说到底,有床有枕头,自己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频繁的冲撞让龙祸的核心多了几条裂纹,但那层薄薄的幽邃还是光洁如镜,龙祸的感受器紧紧贴着早早的漆黑棺椁,用自己的尖刺摩挲着棺材表面。“我饿了!喂我!我要饿死了,早早!我要饿死了!喂我吃点东西!主人!我饿!主人!”它尖声祈求着宿主,完全没了昔日主导的威风,它的核心破损,能攫取灵魂的触须无法侵入幽邃,早早对它来说就像一只铁罐头,只是即将沦为饿殍的它刚好没有牙齿也没有指头。

“喂食……”早早再度睁开了眼睛,窗户离她的床头很近了,可她不想挪动身体,四肢都很沉重,让她只想躺在床上。艰难地把视线聚焦到落满雪花的窗外,一只受伤的红雀正贴在玻璃上瑟瑟发抖。一股心疼油然而生,但马上早早又觉得一只野鸟的生死好像对自己并不重要。

是接着舒舒服服地躺着,还是冒着寒风把那只小鸟接回被窝?

早早做着思想斗争,但眼皮还是控制不住的再次闭合,一想到走出被窝的那股刺骨寒流,当下的温暖与舒适是多么无可比拟……

哎呀呀,笨拙的小鸟啊,为什么你一定要飞到我的窗外……

早早艰难地在棉被下撑起手臂,久睡让她连握紧拳头都无法完成,她没有穿衣服,光是把腿脚伸出被窝就感到一阵难捱的寒意。她也不想起床,但她又没法忘却窗外那只红色的小鸟。诚然,小鸟的死活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但她的自由选择对落难小鸟能否活命来说,很重要。

眯着眼睛挪到窗前,穿过玻璃把这只冻僵的红雀捧回掌心之中,然后一步步挪回被窝,赶紧重新盖好暖和的棉被——

啊……小鸟,现在你感觉,还冷吗?

是不是,只要这样,就会感到幸福了呢?

早早用脸蛋蹭了蹭被雪花濡湿翅膀的小鸟,轻轻睁开眼睛,满怀怜悯地想要看清楚自己依然选择搭救的红雀。

只是,这只小鸟坚硬的喙挡住了它的身体细节,而且它就在等待这一刻,早早没来得及闭紧双眼,那棕灰色的喙尖就戳进了她的眼球。

 

 

四·第一幕,第四场

“啊!!!”在幽邃中猛然睁大双眼的早早大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好在她的眼睛都还在,自己只是在靠背椅上不小心睡着了。不过现在她全身发麻,而且看到一只蔫吧了的红色拖把头浮在自己头顶上空,那细长而茂盛的须毛正有气无力地来回摆动着。

“龙祸?你在吗?”早早轻轻发问,不知为何,她感觉龙祸的真身现在不在她这里,即使是自己头上那坨惹眼的触须,也只是龙祸的躯壳。

“我在……早早,你还能站起来吗?”龙祸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早早循声望去,感觉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我睡麻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早早努力了几遍,最终还是没能靠自己从这把舒服到无可挑剔的躺椅上挪腾下来。

“你知道你可以的。”龙祸的声音很冷静,不是早早熟悉的命令式语气,早早对此感到新奇,不过她并不否认龙祸说的——她当然可以从上面下来,但光是醒来就让她感到好累,她只想让自己现在好受些而已。

“从来没有问过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你感觉怎么样?”见早早没有行动,龙祸少见的没有闹腾她,而是新扯了个话题。

“还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哪能事事都如意,不是吗?”早早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像是在和龙祸面对面打电话。

“你不恨那些人吗?”龙祸迟疑了一下,这样问道。

几个熟悉但不想记起的人影再次涌上早早的心头,起初早早还感到一阵心烦,但转瞬间又感觉没有心烦的必要。

“哈,无所谓了吧,”早早轻叹了口气,“反正都过去了。”

“你本可以为自己报仇的。”

“没必要,这样的事也许不会再发生了。”早早打了个哈欠,“萨卡斯大师会教我防身的魔法,到时候我就不会像之前一样任人宰割了。”

龙祸陷入了沉默,现实中的太阳已经升起了大半,颜色也快速鲜亮起来。话题还是太轻了,早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虽然现在的早早让龙祸感觉精明沉稳了不少,但龙祸作为一个身处劣势的寄生体,相当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在宿主体内扮演一个主导者角色,完全是自己依仗了早早这个好坏不分任人差使的软性子。要是真让阴影把宿主的感性部分全抽走,面对冷冰冰的理性早早,龙祸自己差不多也就到头了。

为了保全自己也是为了保全宿主,龙祸必须将早早从这口蚕食其人性的透明棺材里解救出来——而且还得靠早早主动脱离那近乎完美的避风港,为此,已经透支了的龙祸决定拿自己做药引给宿主开剂猛药。

“是啊是啊,再也不会那样任人宰割了……所以如果下次还有不知好歹的坏人为难你……你考虑要把他们都干掉吗?”

“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杀人,到时候要是他们做的实在过分,我会考虑给他们点教训的。比方说,不会剥夺他们劳动能力的烧烫伤之类的。”早早想象了一下自己向暴徒们展示魔法的形象,烈焰的威慑简单而高效,兴许确实会给自己省下不少麻烦。

“即使不是丢掉性命,光是负伤,他们的家人朋友也会很伤心的。”龙祸故意这样说。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早早心底溢出一股不满,“我顾及他们,谁来顾及我?”

“如果那人身居高位,通过手下的爪牙逼你就范呢?”龙祸继续保持着商量的口吻。

“你说的是洛佩吧,我身后不是还有萨卡斯大师吗?他俩不对付,而且大师亲口答应过我,有他在,我很安全。”早早嘴角带起一抹骄傲的微笑,但这份有些僭越的微妙幸福倏然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平淡:这是大师会坚持的选择,与被保护者是不是马早早没有关系。

“早早你,有想过以后吗?”龙祸抓住了早早心境的这一丝波动,赶忙追问道。

“不是继续帮你收集精液吗?”早早答得很快,没有任何迟疑。

“对,但精液总有一天会凑够的。”龙祸的语调有些顾忌,毕竟这是它自己都没好好设想过的遥远起点。

“那……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了。”早早没有正视龙祸声音的方向,只是略显不适的活动了下手脚。

“对不起,我撒了谎,你回不去了。即使确实可以穿越时空,也未必就能准确衔接上那个夜晚。”沉默片刻,龙祸才轻声解释道。

“我猜到了。”确认真相的早早没有表现出过于激动的神情,不过她还是不禁长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感到无奈还是因为感到解脱。

“你不想回去吗?”龙祸试探着。

“你那么想我离开你吗?”早早冲龙祸的方向轻笑了一下,在幽邃凝结成的玄黑躺椅上交叉双手垫在脑后。

龙祸触须的摆动都骤然停滞了,它显然没有料到早早居然会跟它说调情似的话,但它没有那么多时间能浪费在感慨上:

“不,我不想你离开我,因为你就是我的一切。”龙祸相当认真地回答,的确,至少现在真是如此。

早早咯咯地笑出声来,她只感到自己这小眯了一会儿后,脑子居然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过去蒙在她眼前的面纱被扯碎撩开,至少直白的感觉就是:一直拧巴的自己好像现在变坦率了一些。

“要是一下没了你,我也会不习惯的……还有就是,我也真的有些舍不得过去的家人朋友……桃桃肯定要哭死了,小白说不定也会被妈妈丢掉。”早早的神情持续低落,龙祸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说明宿主还没被阴影拆解到对过去的生活彻底无感的地步。

“龙祸,你开导开导我呗。”早早晃了晃身子,凝望着龙祸核心的眼睛眨眨,语气相当俏皮:“既然你主动戳穿原本许诺给我的最终奖励,那我十有八九是得永远留在这儿了,这对我来说其实不算是件坏事。反正,像我这样的坏孩子,在地球上也照样没地方可去。”

龙祸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凉,最开始它尚不明确宿主秉性时,想当然的把“能回到原本世界”、“保证让你的生活重回正轨”这类条件当成了雇佣早早的筹码,而当它与早早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时,它便明白了“回归家庭”本就是对早早的一种驯服,而早早则是真切的叛逆少女——逃离家庭本就是她的求之不得的目标,她是很想家不假,但要她再回去做个普通学生,不可能了。

有那么一瞬间,龙祸感到早早才是那个一开始就不在乎一切的人,所以无论这一路发生了什么,早早都只是照单全收,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已经如了自己最大的愿,越是让她感到与过去割离,她就越开心。

她早就把自己流放了,这一路可不表现的就像个一无所有毫无主见的难民。

但,只要早早还没变成徒有理智的傀儡,龙祸的争取就有意义。

看着早早期待的眼睛,龙祸适时地学着过去端起了一点架子:

无可比拟的自由,这世间再没有比孤儿或弃子更自由更潇洒的身份了,而你正好,两者皆是。”

  早早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眼神里甜蜜的期待逐渐被不解冲淡。

“我不是孤儿啊……”早早倒是没有否认自己被“抛弃”的身份事实。

“不,你是,即使你双亲健在死的是你,但穿越位面抵达这里的只有你自己。这世上注定不会再有第二个地球人,你家里人在地球上活得好好的并不影响你在这世界里是个无亲无故的遗孤。”龙祸的语气还在变得更加尖刻。

“为什么和我说这种话……这算哪门子开导……?”在早早耳中这样锐利的事实意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听,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人从里到外彻底看穿了,这种无法言喻的赤裸感让她乱七八糟的心底流出汩汩的兴奋。

“因为你就想听到有人对你说起这些,越离经叛道你就越喜欢,你早就演够了做一个正常人,再没有比全身心当个浪荡妓女更能让你兴奋着迷的事了,过去你背着所有人去做尽一些有违体面的下流事,现在机缘巧合下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终于可以彻底放下一切对过去身份的顾虑去完成自己在地球上想做不敢做的事了——对你而言,这不是你过去无数次流着淫水祈祷的夙愿吗?”

“可,我还有我舍不得的家……家人跟朋友……”早早红着脸呼吸急促,心底泛滥的兴奋奔涌,冲倒了那一座座正被阴影渗透拆解的楼宇高塔。

“是啊,不可否认正是你所依恋的那些活人造就了外人看来还算正常的你,但现世中以考前猝死作为人生谢幕不是你最认可的方式吗?在你所皈依的文化圈里,这样的死亡方式可比什么割腕吞药甚至意外事故来得体面多了,而且毫无争议:人人都会惋惜你的人生才刚要开始便已结束,没人有权指责你不懂得珍惜父母所赐的生命,你的遗物和秘密会被你那生怕家丑外扬的双亲处理得干干净净——你不用跟任何人不舍地道别,你会被熟知你的人永远记在心底,你的噩耗就是你的喜报,你死了,但你现在神志清晰还能跟我交流,现世中你总是分到最少的关注和爱,在你死后,你会得到生前难以想象的关爱和缅怀。”

早早感到天旋地转,龙祸说出来了,那些盘旋在她潜意识中被她刻意打压的重重幻想,现在被龙祸面对面清晰的表述出来了。被他人看穿真面目的惭愧,羞怒,自卑,倾慕混在一起,像是从高空落下的调色盘,那滚烫如焦油的色彩倾浇了自己一身——

没错,这正是她想要的。能在自己活着时听到有人这么完整地戳穿自己,让早早感到这近乎实质的关注填满了内心的每一处角落,那感觉……美妙的就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正在水底掐着自己的脖子。

“那你……讨厌这么虚伪的我吗?”早早十指交叉握紧,精神层面的巨浪动摇着她身下的漆黑躺椅,令她感觉自己正泊在大海的怒涛之上。

“讨厌,相当的讨厌,讨厌的要死,但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因为你是我的一切,我根本离不开你。”隔着幽邃,龙祸并不能读取早早的思想反馈,它只能也循着直觉,去拼凑最符合早早期望的答复——它知道,在此前许多交涉中,这样做的人是早早。

“还真是对不起啊,像我这样的坏孩子……”情绪过载的早早感到晕乎乎的,这种半疯癫的松懈状态带给她一种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痛快感受,就像她用了十八年去掩盖一个秘密,而现在她终于能把这个本来要烂在心底的秘密讲给第二个人听了一样。

“你不仅欺骗了我,你还欺骗了那个如同你父辈般的蜥蜴人,你的身体擅自做出了不体面的举动,但那大师还是愿意原谅你,呵护你。”时机已到。龙祸稠密的触须裙摆像深红的舞台帷幕一样朝一侧缓慢拉开,深邃的虚空中逐渐浮现现世的投影:

早早的躯壳带着不安的表情,正坐在大师的手臂上贴靠着大师的胸膛,大师左手托着早早的屁股,右手则轻轻扶着早早的脊背。

感性洪流在这一刻决堤,早早朝着那幻境伸出手去,灵体的轮廓洞穿了龙祸无法干涉的幽邃结界,龙祸编织成网的触须自幻境的上空伸下,环着早早的手指钻进了这口棺椁。早早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强大拉力,正将自己发射向幻境中心。

“玩得开心,早早。”虚无中耳畔最后传来的,是龙祸释然的声音。

 

 

五·第一幕,第五场

托举了早早一分多钟后,太阳已经自海平线挣脱出了大半,大师也后知后觉似乎不能抱猫仔一样抱起一个成年人,他试着轻声唤了早早两声,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起初,大师还以为早早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杰作被惊呆了,需要点时间缓缓,但随即,一股魔能波动自早早体内迸发,将阳台上的元素搅成了乱流。大师正欲缓缓放下早早的手臂察觉到了早早肌肉的抽动,停止了下放的动作,片刻之后,时不时浑身瞎抽抽的早早当着大师的面毫无征兆地漏下一滩尿液来。

大师脸上神色担忧,他自然不会在意早早当他面漏尿这种事,只是他相信这一定不会是早早故意这么做的,那她一定是由于某种原因陷入了这种无自主意识的失神状态。大师抻直的手臂没有乱动,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早早周围元素的湍流,老练的魔法师可以凭借精准的感知来辨认对手的深层状态,也可以通过元素的变化来推测对手的下一步行动——早早一定不会主动做傻事,那,如果接下来操控这具身体的人不是早早呢?

大师慢慢竖起长尾巴,尾尖紧张地探向早早,他从未忘记,早早身上还带着一个他也无法反推的远古魔法印记,“这女孩儿是个有主的性奴”只是他第一时间的判断,而情况也许并非如此乐观。

既然可以是性奴,那为什么不能是契约傀儡?或是干脆些的诅咒载体?

大师思考着,尾巴尖在早早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慢慢游走,刺激的早早局部肌肉抽动,但总体来说并没有明确的意识反馈。老实说,萨卡斯心中对早早也没个底,在万宁号船沉这件不能说不蹊跷的海难节点出现的早早,本身就很难让人完全相信她是清白无辜的。

远古魔法逻辑几乎无法复刻,大师唯一能劝慰自己的便是早早一定不属于荒野巫师阵营,也不可能是渗透势力派出的棋子,海之眷族向来与人类交恶,倘若是提丰恩斯的受赐者,也不该是早早这种纯血的人类女孩。

大师没有头绪,他心里是很情愿相信早早本质上仍属于一个稚嫩的凡人,只是身上承载的魔法有些独特——包括她淫纹的功效,还有她那应该算独一无二的体香,以及她惊人的恢复力。

大师回想起为早早取出肠内异物时的情景,那时候同样陷入昏迷的早早会对自己把拳头塞进她屁眼里的无奈行为产生的刺激有明显反应,自己当时还以为这个技巧永远不会用到呢……

大师苦笑着,他的双手都被占着,只好用尾巴钻入早早的白袍缠住其双腿,慢慢以尾巴尖探入少女的肛门。就在这时,早早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抽搐,面朝太阳的腹部,纱衣之下龙祸在现实世界中的投影闪烁起明艳的猩红光芒,自淫纹线条延伸的方向,早早的关节处开始显现出丝状的桃色细纹。

大师紧急撤走尾巴,双臂托举着的人类女孩体温急剧升高,第一次做出了类似挣扎的举动。大师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冒犯的行为刺激到了早早,见早早试图摆动手臂脱离这种令她痛苦的把持方式,大师赶忙放松手臂,照护早早免得她直接摔下来,而龙祸暂时操控的早早适时地张开双臂靠到了大师胸口。

“马小姐?你还好吗?”大师的尾巴尖就对着早早的脖颈,空气中的元素乱流并未平息,外溢的魔力正在观星台上掀起一阵龙卷,而风暴中心正是大师怀中的女孩。

留守在这副躯壳上微不可查的意识感受着衣物的摩擦,困在过去场景中的微弱冲动找到了宣泄口,童年登顶的泰山日出时分是如此的寒冷,那个疲惫不堪的小女孩只想从她的父亲那儿得到一个拥抱。

“……抱我……”龙祸牵动着早早干涩的声带,艰难地帮她稀稀拉拉吐出几个字,“……爸爸……”

至少大师听清了早早最后呢喃着的称谓,长尾慢慢耷拉下去,大师做出了选择。

于是他便顺应着这个新身份,将早早稳稳地抱进了怀中,如原木般结实的臂膀托着女孩的双腿,巨大的爪子轻拍着她的脊背——

“早早别怕,天亮了。”大师轻哼着,他感知着早早周围魔力湍流的变化,心中暗暗为早早正在经历的魔力失衡捏了把汗。

大师基本确定,比起那些高深莫测的来历,早早更像是被某种远古存在诅咒而被洗去记忆的无辜少女。持续到现在的元素暴动是魔力的单向挥霍,而消耗魔力就代表折损寿命,早早这样不得不时时刻刻吸收消耗魔力,注定无法活的太久。

另一方面,龙祸顶着幽邃侵蚀,把这具肉体此刻的知觉增大了几个级别的强度,野蛮地掷向了陷入幽邃王座中的宿主,让早早看到了现实中发生的这一幕:

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在大师的心口,自己张开的双臂甚至还环不住大师的胸膛,而大师则托举着自己的屁股让自己能贴得更稳当些。

感性爆发的早早主动向现实探出手臂,龙祸抓住了这个机会,在幽邃反应过来之前将早早活跃的意识引渡回了这具遭受过摧残却正沐浴着晨曦与关爱的身体。

魔力乱流平息了。

精神层面的接驳带来了太多的不适,不再完整的人格无法立即适应被龙祸暴力侵占的肉体,时间流速的骤变也让早早迟钝的无法思考。但她不在意,她不在乎身上如同刚下过油锅般的剧痛,也不在乎内脏互相打结般的反常,她的意识融到了陷入思维世界前的往日虚影中,再次变成了那个五岁的小女孩。

现在的她正被爸爸抱在怀中,爸爸的胸膛宽广,像一张铺着弹簧床垫的大床。

早早知道这只是幻梦,但那又怎么样呢?家很好,只是她现在不想再回去了而已。

五岁的早早不舍地挣脱了爸爸的怀抱,从脖子上摘下了那只银光闪闪的长命锁,戴回了半跪在自己身前的父亲脖子上。

“再见了,我永远爱您。”早早挥挥手,释然的向过去道别。

身后的太阳光芒万丈,虚影中的一切都湮灭在了这纯粹的强光之中,身体上的巨变产生的剧痛终于向早早扑咬过来,早早抵抗着这种厚重粘稠且不会止休的疼痛,重新掌控了身体的自主权。

那些桃色的丝状纹路转变成了正红色,这些龙祸投影的延伸被早早所接纳,正式成了这具身体的一部分,即使没有龙祸在自己耳边轻语,早早也能感受到龙祸与自己的紧密联系——不用它强调,早早也清楚这次痛苦的清醒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她颤抖着抱紧了些大师,居高不下的体温烘干了大师胸口的黑袍,干燥的睡袍相互摩擦,发出令人心安的簌簌声。

“马小姐,你醒了?”感受到乱流止息的大师望着东方轻声发问,四周无风,万籁俱寂,只能听到怀中女孩将脸贴在自己的心口又蹭了蹭。

“大师……能见到您……真好……”聆听着大师律动的心跳,早早彻底松懈了下来,龙祸的声音自心底响起,至于说的是什么,早早已经没精力再分辨了。

直觉告诉大师,怀中女孩还是那个可爱的纯人类,至于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大师没有信心能从早早口中得到清楚的答案。而且,现在早早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绵软的躯干带着新长出的红色条纹瘫软在了自己怀中。

好在,这烫人的体温终于开始缓降了。大师抱着早早站定,在清晨的微风中长舒了口气,他很确定怀中的女孩短期内不会再醒来,但出于谨慎,萨卡斯还是先给早早施加了一个助眠的祝福魔法。看着淡黄色的辉光融入早早的身体,大师才慢慢把脖子伸长,足有一米的蛇颈让大师的形象不再那么亲和,那蓝色的蛇瞳近距离探查着早早,同时大师也在收集对比早早此刻的气味。

除了招牌般的番红花香外,大师还嗅到了一些尿骚味,除此之外,并没有与解剖台上嗅到的气味有任何分别。

周围的元素不再颤动,在奥术旷野中肆意燃烧的篝火已经熄灭。像早早方才这样怪异的情况,大师印象里只有进修幻术类魔法走火入魔的学徒与之相似,精神在抗争中被取代,躯壳也被元素所填充控制,那股血肉因魔力透支而干枯的焦糊味大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幸好,这种味道从未在早早身上被嗅到。

但大师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若这是一个魔力失控的预兆,那让早早过早接触魔法的自己兴许逃不开责任:早早身负几道消耗惊人的魔导具,为了求生无法自控的向他人寻欢,或许凭借她的条件和名气,她能一直靠着男人们的宠爱抵消这些魔力的消耗,但谁能保证得了她的情况不会持续恶化,而在某天被元素夺舍?

更坏的情况,这种篡权夺舍的情况是一点点发生的,其实早早已经是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了。大师眯起眼睛,检查着早早身上新多出来的好几处红色条纹。

以后可以密切观察对照她的表现,如果和自己熟悉的那个早早有所偏差……

也不行,大师摇摇头,自己不过是一连撞见了几次早早的落魄场景,难道就能就此认定她一直都是低三下四的人吗?

远处飞过一排海鸟,出港捕鱼的渔船在码头处收帆靠岸,在一件事上犹豫太久从来不是大师的作风,他决定在早早身上试试那一招——本意是用来逼供的一个小手段……虽然放在眼下实在有些另类,但他两手都被早早占着,似乎那个方式也就成了唯一的选项:

大师调整了一下姿态,将早早脆弱的脖子展露出来,细长的尾巴轻轻贴靠在早早的颈动脉旁边,随着大师尾巴的抽动,鳞片的边角慢慢擦过早早的肌肤,直到大师的尾巴末端也快速划过,早早依旧没有任何苏醒或抵抗的预兆。

说实话,萨卡斯根本没好好练过这个逼供技巧,况且,比起相信早早的睡眠质量,大师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助眠魔法。

大师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他都想要把早早留在他身边,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给自己这个充满风险的决定找点合理性罢了。

  萨卡斯缩了缩脖子,抱着他的贵客走进了石门。直到大师的黑袍彻底融入屋内的黑暗时,早早脚背上的红色条纹还在散发着最后一丝幽光。

 

 

六·第一幕,第六场

在寒冷的思维世界中,到处散落着龙祸的断肢,这些曾用来帮早早脱离幽邃王座的触须被阴影侵蚀导致失活,已经不再可被龙祸操控了,但它们还能用来干最后一件事——镇压。

龙祸再次以实体化的形象回到了这里,早早已经被它安全引渡回了现实,留在这里的,是一口联通着阴影本身的深井。龙祸俯首探望里面,井底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光点在黑水中闪烁起伏,它惋惜着,这些都是早早感性人格的一部分,不过她大概率是再也拿不回这些自我的碎片了。

早早被永远的改变了,幸好,这样惨无人道的人格剥离并未持续下去就被早早主动打断挣脱了,而且,人只要活着,就总要变的。失去一部分多愁善感和天真烂漫,对生性敏感的早早而言也并不见得就是坏事。

龙祸编织着自己失活的触须,穿针引线将这口置于早早心底的井口缝住,它接引着彻底侵蚀取代了早早子宫的第二核心,将阴影的泄露源头彻底封死掩盖。

现在,为了守护住它自己,它也不得不替阴影承担起守卫早早处女之身的职责——

倘若这幽邃再次被引动,龙祸真没有信心还能再扳回一城来。

龙祸觉得,这个世界最坏的结局,大概就是被阴影所吞没。这持有一部分早早人格的幽邃要是被放出来,它一定会把全世界的灵智从芸芸众生的体内抽出来在地表熔成一团你我不分的浆糊……不过,龙族中存在了数百万年的强者或许还是能逃脱,龙祸抚摸着自己遍布裂纹的核心,它的目标一直都是灭绝龙族,除非它被彻底杀死,否则它一定不会放弃一切让阴影替它完成夙愿。

不能再耽搁更长时间了,龙祸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第二核心,阴影的这场胡闹让它和早早都受害颇深,这场变故也让萨卡斯察觉到了异常,现在,龙祸还得趁早早的精神尚未崩溃前切断这具躯壳的一切感知,然后把心思全放在重新桥接早早的共生肉体与不完整人格上。

它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它希望这个蜥蜴人仍然会选择早早,而不是趁它无法对外做出任何反应的空窗期把早早给剖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早早。”在早早的释然中,龙祸与早早缺损的人格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钠鸽

2023/11/11

 

写在最后:

时隔超久,删改数次的第五卷终于完了!
本章节的重点在于探究早早,龙祸以及正传中讲述者的高维生物三者之间的动态关系,以及试着推导出早早这个被召唤至异世界的穿越者该会如何正式向自己的过去道别。

本来第五卷没想写这么密集的,但没想到,光一个场景就铺开写了这么多,让后续的其他两大场景中发生的事没有足够的精力完善(毕竟本书以卷发布,把预计中的内容全部写出整合,第五卷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和大家见面)
所以为了能稍微显得我比较负责(?),还是选择先放出因为剧情需要而无法兼顾涩情描写的现第五卷。
因为本书说到底也并非是商业作品,创作它的初衷与动力一直都是想要表达自己脑中的角色故事,想要借着故事来问出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想要亲眼推导角色会如何突破困境——
除了狂热的色情演出与古朴的人物冲突之外,我想这座舞台上还应该有更丰富的角色独白。

本卷结束之后,第六卷大概就可以慢慢恢复前四卷的日常风格了,早早在经历了这次“揠苗助长”后,总体表现或许会更符合一个成年人(吧),总之,她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前面还有更多好戏在等待登上这座舞台。

感谢您对本书的热爱与支持,钠鸽由衷感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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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 匿名
    Windows Chrome
    1年前
    2023-11-25 17:33:49

    好好好

    • 钠鸽
      钠鸽
      Windows Chrome
      1年前
      2023-11-26 1:12:27

      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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