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之一

在宛如梦境一般,与“妹妹“互动的经历之后,一名十六岁少女睁开了双眼。姐姐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忆了。
纵使她还不清楚失忆带来的影响,这一切都足以令她害怕。不透明的房间,满屋子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布料在她身上陌生的触感,以及扑面而来的凉意。“姐姐,醒了吗?“她听见了唯一熟悉的声音。
妹妹的头,从很远的地方伸进视线,远到,姐姐就算伸手,也摸不到。妹妹的笑容,依旧令人费解,似乎有一层薄膜笼罩着她,而她的发尖,却恰好划过自己的脸颊。痒痒的。姐姐眯起了眼。
片刻,妹妹的头又消失在视线之外。于是,房间向左旋转,视野中,出现了妹妹的头和手。在头和手之间的是……
“衣服。“妹妹似乎看透了姐姐的心,姐姐目光所至好奇之处,便是妹妹所指之物。姐姐再转头,看见了身上的“被子,床。”,看见了远远的“窗帘。”,再转回去,看见妹妹手上拿着“家居服,也是一种衣服”。妹妹一边说着“早餐已经在桌上了”一边把家居服放在床头柜上。诶,记起来这是床头柜了?看着姐姐呆住的神情,妹妹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起床啦。”然后消失不见。
掀开被子,姐姐撑着尚未记起名字的布料,从床上蜷起。窗帘舞动,风飘进了房间。“冷”,真是新奇的感觉啊。虽然想多体验一会儿,姐姐的身体却未经同意就擅自颤抖起来。于是,她迅速找到了领口和袖口,然后钻了进去。
姐姐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光芒的来源,冒着热气、溢出香味、泛着白光。看着这名为“牛奶”的液体,大概是这具身体多年练成的反射吧,姐姐流出叫作“食欲”的冲动。她捧起碗,嘴唇碰到碗壁,然后,牛奶便如洞庭之波,撼动着她刚刚清醒不久的意识,妹妹加的半勺白糖,使这海洋中更添了“幸福”的味道。放碗时,碗里已是空空如也。姐姐眼睛里的光愈加明亮。她伸长了手,一扑,两只手抓住面包片,不等重新坐直,就大口吃了起来。
“姐姐真是好养活呢。”妹妹的脸上,捉摸不定的微笑依旧。她舔干净叉子上的蛋糕,也伸出手,把更远一些的奶酪片铲起,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今天是星期六。以她们无与伦比的天资,高考自然是轻轻松松,在学校的时间,她们不过是如陪着大家一起坐牢而已,只有节假日,才能让这最纯粹的神兽绽放最绚烂的光彩。比如今天,二人一起画画。
妹妹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画笔盒和画纸,放在几上。又搬出画架,把画纸摆在画架上。只有一个画架。“那,姐姐先画吧?”妹妹笑着说。
“画什么呢?画窗外之景吧。”姐姐构思着,听见后面传来柔声,“不要超出正常水平太多啊”,可是,什么是“正常水平”呢?她歪头想了想:“还是认真地画完它吧。”于是,她便把画架移到窗前,从这名为“城市”的巨兽与天的边际着手,勾勒起整幅画的轮廓框架来。
姐姐画了几笔,画出一处远楼若隐若现,一栋近厦纤毫毕现。画下去,估计要画成工笔界画之类。妹妹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身后,轻轻撩开姐姐的家居服,把冰凉凉的手倏地插进暖洋洋的绒毛,和滑嫩嫩的肌肤之中。“呜!”姐姐应声应声一颤,画笔一顿,再往下,就出了三分墨晕。不过从外面看来,大概,只能看到姐姐红通通的脸,贴在姐姐身后的妹妹,和似乎太过宽松的家居服吧。“再这样画下去,姐姐就要老三十岁了哟~”,妹妹的话犹如恶魔的低语。“欸?可是……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有没有人在窗外,听到这天籁之音。
“好几次都是,差一点就,真毁了。”姐姐放下画笔,从床边站起来,边顺气边说。“没关系的。画这种画,又不能追求完美,就算走向完美的反面也没有关系啊。”看着姐姐幽怨的脸,妹妹还是保持着神秘的笑容。她的视线向着姐姐,却略偏一点,落在旁边的画架上。也许只有姐姐拥有如此强大的视线追踪天赋吧。即便如此,姐姐也不能从这蒙娜丽莎的微笑中,读出妹妹接下来的话语。“哼,等到你画画的时候……”
“哦?”妹妹似乎换了一种笑容,“接下来,我要画的,可是-人像素描呢。”

[pilipili]

尽管已经紧闭门窗,就算暖气片已经移到了小小的卧室里,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凉意,更何况,姐姐还得尽职尽责地完成模特的任务。每一次妹妹饱含笑意的低头与抬头,无异于一阵又一阵凉风拂过。她感觉全身都在发热。妹妹还是笑着,画着,直到……
“啊,嚏!”听到这声咳嗽,妹妹连忙放下画笔,笑着拿起姐姐的家居服,给她披上。“如果不舒服,姐姐可以说出来嘛,何必强撑着摆姿势呢,还是说,姐姐有这方面的……”“才没有!“姐姐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妹妹的头,拍起来,就像一个略硬的毛线球。妹妹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开,等到姐姐重新转身,欣赏画架上的画,这才款款走来。“切,这么久就画了这么一点,还画得这么丑……”姐姐嫌弃地从画架上拿起这幅速写,纸的不同触感却告诉她,这里有第二张画。于是她在纸边一搓。
原本盖在上面的画落在地上。下面一张巨细靡遗的素描,就像,她射向某一点的反光直接复印在这张纸上。每一个细节,甚至超过了每一个细节。甚至连妹妹眼中的倒影都没有这么美。但是,这熟悉的身体上,却挂着,类似妹妹的笑脸,带着无尽的挑逗与诱惑,隔着一层无法理解的隔膜。这幅画仿佛把姐姐的魂吸了进去。她跌坐在床上,带着困惑和惊讶的神情,双眼却死死地钉在那幅画上。妹妹爬上床,从后面把手捂在姐姐的双眼上,咬着她的耳朵说:“不许再看了,呢。“在姐姐如同死人一般的直视中,妹妹神色如常地把姐姐的画和盖在上面的画,向上叠在角落一大摞画纸上,再把盖在下面的画,朝下叠在更里面的一小摞画纸上。

失神地吃完了午饭,姐姐一觉睡到了饭点。似乎是被人叫醒的?她还残留着一些印象。耳廓还残留着微风,什么声音还在脑海里回响。她懒懒地翻过身去,正好对上妹妹的头。
“妹妹果然还是太瘦了,除了头,什么都看不见……啊!诶诶诶?”姐姐一股脑爬起来,晃了晃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的头漂浮到空中,然后现出头以下纤细的身影。妹妹贴了贴姐姐的额头,“吃晚餐了”,然后拉着一直想甩开手的姐姐,慢慢走出房间,把她领上了餐桌。
横亘在一脸困惑和戒备的姐姐,和依旧挂着神秘微笑的妹妹中间的,是清亮见底的虫草花瘦肉汁,香菇鸡汤桑叶,和充分利用的虫草花香菇炖鸡。“这也能算是两菜一汤吗,“姐姐的注意力,迅速从盘子里食物上,转移妹妹的碗里,“你怎么会有……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经历了飞头之惊,适应能力非比寻常的姐姐,对于这个自称为“妹妹”的少女却也无力理解。虽然在记忆中存在着亲密的基础,但是,对碗里装满了各种油炸小动物的妹妹,现在的姐姐只想着,这个人最好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尽管,出了这房子,她也什么都记不起来。
虽然嘴上说得很害怕,但是姐姐身体上却毫不动摇,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就好像……身体的本能告诉她,这种事的发生是理所当然的。
“嗯?”妹妹依旧保持着微笑,“姐姐要来尝一尝吗?”
面包虫、蝉、蚕、蟋蟀、蚱蜢,甚至还有德国小蠊。姐姐打了个冷战。但是,无论是理智还是潜意识,似乎都认为吃掉这些虫子是更好的选择。她还是决定做最后的挣扎。“我只是想当一个……”
“那个选项是不存在的喔。”就像今天早上刚刚醒来时一般,妹妹又一次看穿了姐姐,”作为创世之人,‘一切’的源头,即使是在无意识之中,在回想之中,也会遇到这样的自我矛盾呢。如果不能充分理解这‘一切,不仅矛盾会被埋藏,美好的事物也会在神经质中,逐渐从世界里消失呢。”见姐姐似乎还不理解,她便把椅子从对面搬到姐姐身边,再把自己的碗也拿了过来。
这回,姐姐的视线便无处可逃了。她想望天,头却被摁了下来,被迫注视这些遭受无妄之灾的虫子们。不用看她也知道妹妹是怎样一种坏笑。她定神盯了好一会儿,倒觉得没那么可怕了。黄粉虫和蚕看起来最容易下口,她拣出各一只,嚼了嚼,感觉炸得还挺香脆;然后是蟋蟀,炸了之后,肉身紧实,沾上椒盐,如同香辣虾;蝉就难下嘴多了,姐姐用筷子戳了戳,没戳动巨大的复眼,只好夹住头部,把翅膀以下的部分吃掉,可是妹妹好死不死地说:“其实头也是可以吃的呢。中医还说蝉可以清肝明目呢,吃的就是一个头。“她只好把头也放进嘴里,没嚼两口便吞了下去。
然后就到了意识最抗拒、本能最无感的德国小镰。她实在是对这四害之首提不起食欲来。一看就知道,这东西肉又少,壳又硬,实在是不一般的难吃。姐姐略使一点劲,抬起头来,长叹道:“不要啊……”可是话音未落,妹妹已经夹起一只,凑到嘴边放在舌上。又是一个冷战。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味道和肉量倒还可以接受。“好啦,下一次吃蒸的,换成美洲大蠊,给你多一点肉吃。”妹妹柔声安慰道,如果这可以算安慰的话……
然后在姐姐复杂的注视之下,妹妹风卷残云般炫完了碗里的小动物。
除了小动物之外的食物都如同仙馔一般美味。

梦中,似乎是在梦中。可是一切又感觉如此真实。姐姐赤裸着,恢复了意识,看见同样一丝不挂的妹妹,捉摸不透笑着,注视着她。她想起来那两摞画,心念一转,这两摞纸便出现在二人之间。妹妹先飘了过去:“还没有到翻开画纸的时候呢。”说着,她就把朝上的画摞弹给了姐姐。可惜,画得都略有瑕疵。姐姐就在这翻阅中,再次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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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 liuyingming
    liuyingming
    Android Chrome
    1年前
    2024-1-04 0:54:24

    虫草花炖瘦肉,鸡汤桑叶,广东人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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